天使不懂海豚的痛

　　一、

　　今天超市的生意很好，我一直忙到九点才下班，帅哥周亦晨捧着一盒蛋挞在门口等着我。

　　我们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他宠溺地笑着看我狼吞虎咽地吃蛋挞，偶尔伸手捋顺我被风吹乱的长发，轻声说，不用吃这么快，我不跟你抢。

　　我把最后一个蛋挞塞进嘴里，瞪了他一眼。我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就喝了几瓶水而已。

　　他皱着眉头用纸巾擦掉我嘴角的残渣，很温柔地说，颜颜，咱们不打工了行吗？要零花钱大哥我给你。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从椅子上弹起来，周亦晨，我的事用不找你管，你要记住，谁要你给零花钱啦，我是不花男人钱要灭男人威风而长我志气的自强自立的现代女性纪夕颜。

　　他沉默了一会儿，颜颜，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辛苦了。

　　我最看不得就是他装委屈的样子，显得我是个泼妇欺负落难书生，心一软，又坐下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好。

　　他朝我微笑，还拍拍我的头，我心里有种打翻水杯的慌张，大块大块的潮湿蔓延开来。我呆呆地望着他。忘记言语一阵傻笑。

　　有一只白色的小狗跑过来舔我放在地上的蛋挞盒子。周亦晨摸摸它的头，它黑漆漆的瞳孔里映着他心疼的脸，然后他起身朝对面的超市跑去。

　　他把买来的牛奶小心翼翼倒在盒子里，又用随身带着的瑞士军刀把买来的火腿肠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看见小狗埋头吃食的样子他爱怜地说，别着急，没人跟你抢。

　　我双眼一黑，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周亦晨，你把我跟它放在一个档次啊！

　　他的笑容那么天真，你还没他这么听话呢。你看，他一定也是饿得受不了了。

　　我突然觉得挺感动的，看惯了平时身边那些大大咧咧的男生和街边自以为帅的小混混，已经很久我没有看到可以让我感动的男生了。

　　回学校时他顺势抱起了小狗，它趴在他怀里一声不响，很温顺的样子。我接过来抱，周亦晨，你负责他吃，那我负责他住好了，不过你要记得每天给他送东西吃。

　　我给它洗澡，用了很多沐浴露，整间浴室全是泡泡在非，我叫它，周亦晨，嘿嘿，要是他对我不好我就虐待你，一报还一抱。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呐。

　　二、

　　自从捡了那条小狗回来之后，周亦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摩托车，在女生公寓楼下大声地叫我。我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下去。宿舍里的好姐妹好奇地朝楼下张望，然后向晴爆出一声尖叫，我到楼下时看到整层楼的女生都从阳台上探出头来。

　　我故意撅着嘴对他说，你小声点嘛，大家都看着我，多不好意思啊。

　　他随手扔一个果冻给我，看都不朝我看一眼，只顾着喂小狗吃东西，我在一旁愤怒地咬着果冻，心里恶毒地想，真像一对父子啊！

　　终于给他儿子喂完食了，他抬起头来拍拍车身，颜颜，上车，我朝他翻白眼，你还记得要送我去上班啊，我以为你的眼里只有它没有我呢。

　　他好脾气地笑，连小狗的醋你都吃，真是个笨丫头。

　　为什么我的脸突然变得很烫呢？

　　我上了他的车，他把狗狗塞到我的怀里，说，我晚上带他去接你下班。车子轰轰启动了，我在众女生惊羡的目光里骄傲地扬起头。

　　在超市门口下车时碰到两个同事，她们问我，夕颜，那是你男朋友吗？

　　我严肃地回答，噢，不是，他暗恋我而已。

　　周亦晨宽容地笑，似乎早已经习惯我种种恶劣行经。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颜颜，记得吃饭啊。

　　晚上，宿舍里的姐妹围着我问，夕颜，你跟周亦晨是什么关系啊？这小狗是他送给你的吗？夕颜，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我漫不经心地吃着周亦晨买给我的薯片，你们不要问这么多嘛，问得人家很烦耶。

　　她们抢着给小狗洗澡，还给它喷了香水。我得意洋洋地想，我是皇后娘娘，我是埃及艳后，她们都是我的侍婢，她们都是我的奴隶，哈哈。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我非要周亦晨送我礼物，他一脸鄙视地看着我，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装什么嫩啊！我像个诬赖般死缠烂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嘛。

　　他拗不过我，只好妥协，好啦，老女人，你要什么。

　　我兴高采烈地把他拖到兰寇专柜，指着一个螺旋式的瓶子说，我要这个，兰寇梦魅香水，680块。

　　他的眼珠差点没掉下来，50毫升680块，二话没说拖着我就走，以后叫你男朋友送你，我很穷的。儿童节的礼物你选个童真一点的好不好。

　　我气鼓鼓地任他数落，最后停在一家店门口，他说让我等着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海豚玩偶对我笑。

　　我一看标签，四百多，那香水不过贵两百多块吧，你又不靠那点钱发财。

　　他一脸无辜的神情，可是这个玩偶比香水体积大很多价钱又便宜，没有理由不选它啊，而且，我在橱窗里看到它就觉得跟你很象，很可爱嘛。

　　我的脸唰的红了。

　　三、

　　暑假里周亦晨要跟随校足球队去郊区训练，他买了很多狗粮送来我家。他说，颜颜，这些日子拜托你照顾它。

　　我大义凛然地点头，你就放心把儿子交给我吧。

　　临出发前一天晚上我非缠着他带我出去玩，他想了想，你都二十一岁了，该去见见世面了。

　　酒吧里灯光很暗，有个女生在弹钢琴，周亦晨解释说，这是清吧，没酒吧那么吵。

　　他自己喝酒，却帮我叫了长岛冰茶，这个笨蛋不知道长岛冰茶其实不是茶，是一种酒。没一会我就晕沉沉的。

　　那个弹钢琴的女生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他惊喜地叫，安锦瑞，怎么是你啊。

　　我迷迷糊糊地看她，明眸皓齿，长发红裙，笑起来还有酒窝两个。灯光再暗我都知道这个是个美女。

　　我听见周亦晨这个好色之徒对她说，这是纪夕颜，我妹妹。

　　我去洗手间冲了把脸，等我回到作为上时，他们谅已经坐在钢琴前开始了四手联弹，一个高音一个低音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一边骂周亦晨是个衣冠禽兽一边把面前所有的长岛冰茶喝个精光，然后我醉倒了，有一个男人凑过来，“小姐，你没事吧？”他指着我的脸，我看着他恶心的嘴脸却没力气推开他，他越凑越近，不知危险就此来临。

　　是周亦晨救了我，室后我听锦瑞说他冲过去一拳把哪个男人打倒在底墒，然后被一群人围上去眼拳打脚踢，要不是锦瑞叫酒吧的朋友帮忙，恐怕真会闹出大事来。

　　从派出所录完笔录出来，我歉意地拉他的手，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他叹着气拍拍我的头，没事，哥哥本来就应该保护妹妹的。

　　第二天下午我捧着饭盒走了十几站路给他送便当，他看见我时显然被吓了一跳。他的队友们说，哇，你家的童养媳给你送饭来了啊。

　　我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做这便当，把米饭做成小熊的样子，乌豆是它的眼睛，煎得圆圆的鸡蛋是它的围兜，还有鲜红的番茄和脆翠的青菜。我甚至用红豆在便当上拼出一个心形的图案，由于怕坐车会颠簸把图案弄走形了于是我选择步行。

　　我说，我是来感谢你昨天的恩情的，他翻着白眼，就一个便当想扯平吗？我认真地望着他，周亦晨，以身相许你要不要？他呆呆地看者我，然后，我仰天大笑，你个笨蛋，这也当真啊，哈哈。

　　他挑起眉毛审视便当，用勺子拨弄那些红豆，颜颜，你还真费心啊。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周亦晨，这是我的心，你感觉到了没有？

　　四、

　　整个暑假我的生活中心就放在照顾小狗和打工这两件事情上。小狗在我的精心照顾下胖了很多，每次我下班回家刚开门它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远原看上去就像一团毛线滚过来。

　　七夕的下午我特意请了假去找周亦晨，他的队员笑嘻嘻地叫我，童养媳，你来啦，今天放假一天啊，他没去找你吗？

　　我心里一沉，强颜欢笑着说，没什么，我走了。

　　晚上广场放烟花，我牵着小狗夹在一大堆情侣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很多穿蕾丝裙的女孩子，穿白T恤的男生，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第一朵烟花升空时我看到喷泉旁边的周亦晨，还有他身边的安锦瑞，他们也看见我还有胖乎乎的小狗。

　　周亦晨抱起小狗逗它玩，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安锦瑞在旁边笑得很端庄，我越看自己越觉得像是多余的，我拿出一个礼盒给安锦瑞，送给你们的，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亦晨笑一笑，对她说，颜颜说话总是乱七八糟的，你别介意。

　　我一把抢过小狗，难道我丢了你的脸吗。

　　锦瑞说，颜颜，谢谢你，跟我们一起玩吧，人多热闹些。

　　我不能丢了自尊啊，于是我大手一挥，不啦，有很多男生在等我呢，你们玩得开心点啊。

　　我一转身，发现一件更让我难看的事，我看到瞪大眼睛的向晴，我慌忙地拉着她走，可是她甩开我的手，走上两步指着周亦晨的脸，愤怒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夕颜！

　　我紧紧地拉住她，不是的，不是的，晴晴，我待会儿给你解释啊，然后我一手抱起小狗一手拉着向晴就跑，还不住回头对周亦晨和安锦瑞说，对不起啊，对不起。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就是一直到开学我都再没去见过周亦晨，连他打来的电话都不接，短信也不回，我没脸见他了。

　　如果不是那场大火，大概我还会一直躲着他。

　　深夜里被向晴尖叫惊醒，发现整层楼都是浓烟滚滚，大火从隔壁一直蔓延过来，所以人手忙脚乱往楼下跑，我突然想起什么，把狗往向晴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往火海里冲。

　　没错，我是来拿海豚公仔，那是他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我抱着巨大的公仔走了两步就被呛晕了，依稀看大他焦急的脸。

　　我醒过来时已经在校医务室了，向晴她们围着我哭，我有气无力地说，别哭，还没死呢。向晴恶狠狠地骂我，为了一个公仔你至于吗，然后拉着所有姐妹退出医务室，我这才看见角落里周亦晨一脸疼惜地看着我。我想跟他说点什么，但开口以忘言。

　　沉默了半天，他说，颜颜，我告诉你一个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吧。机场第12号登机口右边第二台自动售货机是坏的，投一枚硬币会跳出来两桶可了，我试过，下次你也去试试，然后他笑了起来。

　　我没有笑，我说，对不起，七夕那次是误会，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因为你经常来给小狗送食物，我的朋友可能误会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他说，那也是你的小狗，颜颜。然后他叹了口气说，你好好休息吧，平安夜我带你去看烟花。

　　我把脸藏在枕头里，偷偷地哭了。

　　五、

　　平安夜我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喷了点香水，我对着镜子照了一个多小时，生怕有任何纰漏，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我打扮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漂亮，还是配不上你，周亦晨。

　　平安夜的广场人潮拥挤，我看见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天使的挂饰，但只有半边翅膀，另外一半当然在锦瑞那里，这是我送给他们的七夕礼物，这对挂饰是我用打了一个学期的工的工资买给我和周亦晨的，但哪天晚上我看见他们在一起时就知道，我始终不是他的另一半。

　　周亦晨牵着我的手说，颜颜，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我与周亦晨，6岁的时候相识，他捧回钢琴比赛儿童组第一名的奖杯时，我正和小朋友一起玩泥巴。10岁时他家搬到最豪华的华苑小区，我家住在不远的小院子里。15对，他的数学成绩是98分，我是68分。18岁，情人节有14个女生送他巧克力，我全部拿来吃。19岁读大学，校足球队的队长主动跑来找他，我忙着找一份兼职赚钱。21岁的今天他陪我一起看了一场烟火，两天后他将于美丽的女友一起飞往世界有名的圣比得堡国立音乐学院，我将继续留在这里边工边读。

　　不关我怎么努力，我永远追不上他。就像海豚，她永远变不成天使，天使也永远不懂海豚的痛。

　　分开的时候他说，颜颜，你不抱抱我吗？我摇摇头，周亦晨，我怕我一旦抱了就舍不得松手。

　　两天后他打电话给我，你不来送机吗？我急急忙忙地说，不去啦，今天超市很忙啊，他似乎很失望，我握着手机躲在机场的柱子后面泣不成声。直到飞机起飞我都没有露面。

　　第12号登机口右边第二台自动贩卖机，我投进一枚硬币，它只是轻轻晃了一下就没有声响了，我抱着小狗泪如雨落。我想，一定是上次你欠的，它向我讨回来，为什么你欠的要我还呢？

　　周亦晨，你要去的那个国度对于我十分陌生，但我会一句俄语。

　　牙西不溜鸡比鸭，翻译成中文是三个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