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里看龙舟竞渡

　　我的家乡是一座紧靠长江的古镇，距今已有1800多年历史了。据县志载，古镇从明代开始，就有了每年农历五月初五赛龙舟的习俗。

　　五月初五端午节的由来我没有考证过，但古镇的百姓都认为是纪念屈原的。屈原（约前340一约前278），名平，字原，战国楚人。是我国最早的大诗人，曾辅佐怀王，任左徒、三间大夫，后遭谗去职。因楚国政治腐败，秦兵入侵，攻破邹都，屈原既无力挽救楚国的危亡，又深感政治理想无法实现，于公元前２７８年农历五月初五在其流放地湖南汨罗江投水而死。两岸的百姓闻讯后，悲愤交加，奔走相告，大家纷纷奔向汨罗江，引舟竞渡沿水招魂去打捞屈原的尸首。大家还用粽叶包上糯米，投江喂食鱼虾，以免鱼虾蚕食屈原的身体……

　　我对端午节赛龙舟或者纪念屈原的记忆大概始于7、8岁时。每年的端午节一大早，母亲就会准备好丰盛的早餐，桌上除了浓香的茶鸡蛋和大肉包外，清香四溢的糯米粽子自然是不可少的了。这时，门外已有三三两两的半大孩子们在高声吆喝了：“快走啊，去看赛龙舟啦！”已急不可待的我和弟弟，便一手抓上一个粽子，跑出门去。待我们穿过小巷，翻过防护大堤，只见昔日有些冷清的河岸边早已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了。待我们这些半大孩子闹过疯过一通，千米多长的河岸边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怕有过万之众了。

　　解放前后，古镇常住人口大约8千人，而赛龙舟这天的河岸边怎么会有上万之众呢？古镇的名字叫“董市”，这个董，是指这里是三国时期蜀汉大臣董和的故乡。而这个市，指的是集市。原来，浩浩东去的大江在这里走了一个很大的弧形，波涛汹涌的江水在此变得波澜不惊，少有漩涡和暗流，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这里也就成了一座天然的良好的水运码头。古镇地处江汉平原，上抵宜昌下达武汉，方圆百里皆是种植粮棉的肥沃土地，古镇也就自然成了方圆百里粮棉以及其他农林牧副渔产品的最大集散地了。父亲讲，丰收时节，码头上每天穿梭来往的木船有数百艘，骡车马车整天络绎不绝，数十家商号，交易所忙不停歇，数十家旅店饭庄彻夜灯火不眠。古镇虽说是商市，却也是有很深的文化底蕴的，除了大年三十放焰火，正月十五观花灯，端阳节里赛龙舟的场面也是蔚为壮观的，颇有些像现在的一个什么文化节。五月初五正式比赛这天，方圆百里的许多民众都会赶到古镇来，一饱眼福。路近的，天不亮就起身，扶老携幼往这边赶，路远的，头天晚上就会赶到古镇，或投宿旅店，或投奔亲朋好友，生怕误了次日的精彩观摩。

　　办这么大规模的“文化节”自然是要有强大的经济支持的，古镇各类商号，交易所上百家，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商家也就成了文化节最大的赞助商了。父亲讲，古镇每年参赛的龙舟都得重新设计打造，一来比赞助商的实力，二来是图个辞旧迎新。年成好时，参赛的龙舟有红、黄、蓝、白四艘，年成不好时，至少也会有黄、白两艘新的龙舟下水。龙舟扁长，呈调羹形，长二十多米，整体彩绘，龙头龙尾栩栩如生。每条龙舟一般有40个队员，尾部有火铳手、舵手、头部有旗手、鼓手、指挥者，其他划桨手皆手持一种短板划桨，分坐中部的两侧。

　　龙舟赛这天，在最佳观景的地方是搭了高台的，台上就坐喝茶抽烟，嗑瓜子品小吃，谈笑风生的自然是那些赞助商和政府官员了。人群里最忙碌的还是那些不肯轻易放过发财机会的小商小贩了，他们或提篮或抬筐，在人群里来回穿梭，大声吆喝，“香烟瓜子花生小吃凉茶水，”吆喝声此起彼伏，颇有些汉剧的味道。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看龙舟赛也看不出大的门道，只顾自的成群结队在人群里横冲直闯，嬉笑玩耍，被挤到被撞到的人难免会骂出几句“小兔崽子”之类的不雅话来，我们也不理会，继续疯闹，图的就是这样一种无拘无束的快活。

　　大约十点钟，镇长手持一个用白铁皮敲成的土喇叭，高声喊大家安静，然后，抑扬顿挫的致了开幕辞，最后宣布比赛开始。站在水边的火铳手，便用手里的香烟点燃了火铳的药引，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早已停靠在长江北岸整装待发的黄、白两条龙舟像两条憋足了劲的长龙，争先恐后的向江心飞去。江岸边的万余观众顿时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声，“黄龙，加油！”“白龙，加油！”岸边的观众很快形成了两大阵营，各自为自己喜爱的龙舟摇旗呐喊。

　　再瞧那两条在水面上互不相让的龙舟，又是一番扣人心弦的场景了。只见船首的指挥者，将含在嘴里的哨子吹得一声紧似一声，他手里的两面小红旗忽而上忽而下忽而左忽而右，忙而不乱，颇似一位在阵前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那鼓手也是卯足了劲儿，左右鼓槌如雨点一般上下翻飞，“咚，咚”的鼓声在宽阔的江面上发出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回响。三十多个划桨手更是像一只只上足了劲的发条，拼了命散发着生命的力量，只见龙舟过处，浪花绽放，划桨飞旋，如一只只轻巧的雨燕，在波涛浪尖上尽情展示着它们的舞蹈。

　　龙舟抵达江心，岸边的呐喊声却意外的小了很多，甚至会出现暂时的安静，因为此时的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自己喜爱的龙舟在宽阔的江心艰难的前行。关键时刻到了，能否一鼓作气的按指定路线顺利通过水流喘急的江心，不仅是对划桨手们力量的比拼，更是对舵手和指挥者智慧的大考验，稍有不慎，龙舟便会偏离航道，失之千里。严重者，甚至会舟覆人倾，出现意想不到的意外。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两条龙舟终于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飞越过江心，岸边的观众大都深深的呼出一口长气，呐喊声再次雷鸣一般的响起。半小时过去了，白龙终于以数米的优势抢先在长江南岸登陆，只见站在船首的指挥者一个箭步飞奔出去，拔起了插在岸边意味着胜利的一面红旗，跳跃着，舞蹈着，奔跑着，时不时还会做出一个空翻或者前翻的惊险动作来，两岸观众的欢呼声、掌声顿时如潮水一般响彻云霄……

　　岁月沧桑，历史有痕。古往今来，有多少兴衰事在历史这条激流暗涌的大河中起伏，有多少英雄豪杰在历史这条波涛翻卷的大河中沉浮。屈原，一个文弱意气的书生，一个面对国破家亡，深感报国无门只能以身殉国的歌者，却因为一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而让多少后来者为之感叹，又因为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而让多少后来者为之景仰。历史渐行渐远，而屈原，一个在历史的风口浪尖上奔走呼号仰天长啸的悲怆诗人的形象却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归来兮，诗人，归来兮，民族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