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再看你一眼

　　因为搬迁曾经卖掉过家里很多东西，有的东西尽管当时有些舍不得，过不了多久也就淡忘了。当决定卖掉老院子时，心里的滋味实在酸楚的无法言喻。

　　与买主电话里几次商榷，敲定了房价和付款方式以及如何过户等事宜后，双方签署了一式三份的房屋交易合同。围着三亩地的院子向买主逐一交待清楚与邻居们的界限，树木的归属，无偿赐给买主的一些财产。待一切事宜落实后，我把两栋房子的两串钥匙交到买主的手里。当钥匙离开我手里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模糊了。

　　这是一座三十年的老院，两栋刚刚建成不足两年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崭新的铝合金门窗，红色的彩钢瓦房顶，高大的院墙，两个封闭式的彩绘铁大门。就连厕所都是男女分开的砖混结构，在居住着三百户职工的居民区里算得上非常漂亮的院落。

　　就要离开这个即将不在属于我的家了。望着院落里熟悉的一切似乎感觉都是那么冷漠，凝视着眼前就要别了的一切，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西墙下面的十几株樱桃树虽然快二十岁了，每年依旧枝头缀满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六月樱桃成熟的时候，左邻右舍们都会前来采摘，我们从来是不收费的。房前两排枣树已经超过了房檐，主干都有成年人的胳膊粗了，每年五月枣花开的时候，成群的蜜蜂在花间嗡嗡地叫着，香气袭人的院落里温馨怡人。中秋节的时候，又脆又甜的紫红色的大枣缀满枝头。无论收获多少大枣，我们都是一颗不卖的。我们家的东西跟邻居家的没有区别。东面墙边的几棵李子树因为住房人不会管理都已经枯死了，杏树虽然果实口感不是很好，树木却非常茁壮。大门口东侧的那棵沙果树是当年的同事从农贸市场买来的，如今树干已经有三手粗了，睹物思人，同事作古已经快十载了。这棵树正是产量最高的时期，每年都会结超百斤果实。大门西侧的两棵沙枣树是山西朋友特意捎来的，当年拇指粗细的两株幼苗如今已经有碗口粗的腰杆，两丈高的个头。像一对情侣顽强地生存在东北这块黑土地上，春天沙枣开花的时候邻居们都可以嗅到芳香，然而，每年只见花开不见结果。偶尔看见一颗金黄的沙枣令人兴奋不已。

　　摸一下熟悉的大门，听一声铁皮的叮铛，真的舍不得离开这个家。更舍不得离开这里的邻居们。这个院子里原来有两栋老房子，十五年前因为两个子女毕业后都留在了省城工作。我们就把家搬到了省城，房子一直舍不得卖掉。大多时间都是别人无偿居住着，我们还得免费提供水电费。有时房子无人居住邻居们就相互照看着，直到老房子推到重建，连一块玻璃都没有损失过，可见邻居们是多么可亲可敬。久居城里的我们夏季偶尔回来小住几天，每次回来邻居们都是送来各种蔬菜。据邻居们说，最后那个住房的小个子单身老头特别吝啬，不许邻居们动一颗果实，都给了他的子女们和亲戚们。前年一个错误决定让我从城里回到场子里重新建造了两栋房屋，迫于无人居住的现实赔钱卖掉了这座老院子。

　　望着两米二高的砖墙，高大挺拔的杨树，茂盛的果树，昔日在这里生活的欢乐依稀眼前……

　　居住在老院子的时候，工作之余我有两大爱好。种小菜园、养狗。窗子前面隔离出来四百平米菜地，夏季种上各种蔬菜。水肥充足，侍弄及时，长势喜人。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分享给街坊邻里那份快乐无法形容。特别是邻居老人敲响铁大门主动要菜的时候，甭提心里有多陶醉了！

　　另一个爱好就是特别喜欢养狗，这项嗜好也是我一生中最伤心的事情。我到底买了多少条幼犬，跟别人索要了多少条幼犬实在记不清了。然而，这些狗狗们中丢掉的几只算是幸运的了，其余的都年龄不等地牺牲在这个老院子了。数条狗狗都是被急性发作的脑膜炎夺去了身家性命。我为了求证“六联、七联”幼犬疫苗的真伪，求助当地市里权威的兽医来老院子实地考察，答案终于找到了。院墙过高，院子里干燥过度，墙根部脑膜炎病菌严重超标。原因找到了没过几天我就搬家到了省城，待回来再次重返岗位后又住进了小城，从此再也没有养过狗。

　　养狗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狗是一种十分有灵性的动物。狗不嫌家贫是千真万确的，记得早年养的一只黑色公狗活了十四年，小黑子后来丢失了。小黑子曾经被我们送给亲戚了，可是它经常回来。那时家里养了四条狗，那三条都是京巴系列的宠物犬，唯独这只黑色的公狗体型硕大。记得那年春天我住院期间，小黑子回来后再也不肯走了。我出院的那天，小黑子和三只京巴狗狗似乎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早早地就到十字路口等候公交车的到来。小黑子见到我时一个劲地往我身上扑，似乎非常高兴，其它三只狗也是用兴奋的动作庆祝我的康复。这件事情至今难忘！每一条狗狗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朋友送给的苏联黄多出个脚趾，喜欢用两支前腿搭在我的肩膀上，用舌头舔我的脸；我从朋友家偷来的德国黑背幼崽，长大后凶猛地令人恐惧，但是跟我特别亲密。朋友送给的泰迪色欢欢，要吃的时候会站起来作揖；白色的乐乐喜欢吃“金锣”火腿肠。每次去超市购物它都跟着去。嗅觉异常灵敏的乐乐能找到超市火腿肠的位置，趴在哪里用眼神传递出它的诉求。不满足它的诉求是绝对不离开的。买上一根递给它，就会叼住即刻起身返程，途中是绝对不会吃掉的。乐乐撕火腿肠的功夫绝非等闲之功。黑黑的圆圆蹲在地上看人的眼神绝对迷人，让其把鞋子叼来绝不拒绝，动作麻利。因为夭折的太多了，后来买来狗，想取个不重复的名字都成了困难。我养狗如同作家老舍养猫，结果不是夭折就是丢掉。过多悲催的结局导致我后来没有了养狗的底气，现在每天看到同楼刘校长家的两只狗就会想起死在我面前的那些狗，就会想起我卖掉的老院，就会想起那段快乐中充满悲伤的岁月。

　　卖掉了老院子，意味着居住在城里的我以后很少回到老院子了，曾经熟悉的家园即将变成故园，邻居们的容颜会随着岁月在记忆里写满沧桑。退休在即的年龄，故园会走进记忆，甚至会成为久别后的眷恋。

　　身居喧嚣的闹市，闲暇之时喜欢回忆老院子里发生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苦涩，有欢乐，有人生旅途中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