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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记忆里的那一丝痛楚

2017-08-25 本文已影响397人  黄金珊瑚

  那日在公交车上,见一老人下车时的背影,我突然想起,这是我的“上海人大阿哥”,来不及喊他,他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外,车门重重地关上了,而我记忆的大门却悠然地开启了。

  一、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个书荒的年代。人们得知明天有限量版的图书供应,会早早地排队在书店门口。如果是雨雪天,那才要命,几小时或许成了白瞎,排到了,书没了,早起挨冻让人看着好心痛。我是书店一员,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苦,而帮不了他们,于是,我只有用自己的业余时间,为读者摘录一些他们需要的资料。我成不了活雷锋,可是我对文字的崇拜已经着了迷,我成了店里店外有名的“书痴”。

  在茫茫人海中,“上海人大阿哥”,他如同其他读者一样,对书籍的爱护,对知识的渴望,深深感动着我。只是他身材矮小,长着一副秀气的脸,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却干着苦力活,整天在建筑工地拖着板车。我曾经看到过他的劳作,一根绳子深深地勒进了他的前胸,弓着背,拉着板车的双把,双腿弯曲着,努力向前的样子。如此的背影,让人心疼。他一身蓝色的卡其布衣服,虽然很旧,但看上去还算很干净,常年戴着一顶帽子。空闲时,就来我这里看书,难得也会掏出仅有的零钱买上几本。

  一天,我三哥来书店看我,正好“上海人大阿哥”也在,我三哥便将他介绍我认识,原来他姓肖,因他的五弟与我三哥是同事,所以我和肖大哥成了朋友,因他说了一口的上海话,我便叫他为“上海人大阿哥”。

  二、

  “上海人大阿哥”,从小家境十分的优越,留学苏联上的大学,因此而戴上了家庭出身成份不好的帽子。当时我喜欢文学,常常写一些所谓的小小说,他就指点我,那时,我每天的三点一线,下班后直接去他家,然后才回家吃饭。

  他有位老母亲,乌黑发亮的短发,自然卷起,衬映着那张标准的鹅蛋脸,十分优美高雅。细致的身材,慈祥的眼睛。因身体不好,无事可做,常常会半躺在床上看书,那样子使我想起了电影里的贵妇人,我还没看到生活中有如此优雅的老妇。她很喜欢我,喜欢我的好学,喜欢我的有礼貌等等。

  从三哥处得知,“上海人大阿哥”的母亲,并非是生母,是他父亲的小老婆,那母亲与他相差不多,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而“上海人大阿哥”待她像亲生的母亲。

  我常常去他家,跟着他学习怎样写小说。有时看着他在踩缝纫机,我就好奇地站在一边,后来他手把手地教会了我,我很高兴。留在他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去他家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三哥和父亲俩人一致反对,怕我跟他处对象。那时我二十刚出头,他却整整大了我二十多岁。可三哥说,爱情会让人冲昏头脑,我并不懂得,我只是觉得与他在一起很充实,他就像我哥哥一样。“上海人大阿哥”得知情况后,便主动来我店里找我,利用我的吃饭时间再教我,这样我去他家的时间就很少了。

  三、

  一晃几年过去了,我找到了心爱的男人,他也结了婚,并有了一女孩。我们之间走得有些远了,不常相见,但见面了还是有很多话要说。他母亲不在了,我去他家时,对我热情的换成了嫂子。

  他结束了拖板车的劳苦,与没有工作的夫人,在小商品市场开了一家小买卖,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他依旧穿着那旧时的蓝的卡布的衣服,脚上穿着解放鞋。而他的夫人却是小鸡变成了金凤凰,冬天穿貂皮大衣,夏天穿真丝衣服,手上戴着锃光瓦亮的女式手表,一副贵夫人打扮。当他与我说话时,夫人有一种不耐烦的现象。我也懂了,他轻声地叹了一口气,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丝丝地痛楚。当他一人来书店里时,他会说得忘记了时间,然后猛然想起,跑步出门。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有些驼,这是生活所迫造成的。这是一位仁厚的男子,看着看着,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再后来的某天,我老公在店里遇上了他,谁知他们俩认识。老公事后告诉我,说他是“百万富翁”,我怎么能相信?当时的万元户已经很吃香了,百万富翁是什么样的概念?我不能想像,老公告诉我,他与老公的小弟兄合作做西装生意,我这才信了。

  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告诉我说是搬家了,并告诉我地址,让我去玩。我一直没有机会,在一次偶然去一位老读者家里时,好巧他们俩家是合一个院子,于是我便去了他家。在他家,我没有看到任何富裕的迹象。嫂子却变了形,不但是身体的发福,浑身也有了一些富贵病。“上海人大阿哥”,因长期看书,眼睛越来越不好,成了青光眼,看了不少医生,治不好,就这样自己小心点。

  四、

  我离开了书店已经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我没有见过他。只是从我三哥那里得到了一些他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去看他,他的日子过得也是不好不坏,而身体却是每况愈下。我三哥告诉我,他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的确,那天公交车上,我走过他身边时,没有认出来,只是他下车时,我认出了他那熟悉的背影。

  我心里一阵酸痛,酸的是,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开心日子,他待我就像待自己的小妹妹一样。痛的是,他因历史的原因,一直过着让人心痛的日子,如今年老了,唯一的女儿远在深圳,夫人又不能照顾着他。他用一双青光眼来看世界,用一副矮小的身板来支撑这个家。

  我在自责,那天,既然认出他,为何不跟着一起下车,哪怕问声好也行。我是不是也变成了无情之人,我是不是也在逐渐淡薄着人世间的情感。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他家拜访他,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我想,想得头都痛了,没有个好结果。

  人生很短暂,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而友情却永远地留在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想起“上海人大阿哥”的辛苦背影,想起他今年已经八十高龄,想起他对我的好,我怎能不去看他?等天凉快些,一定去拜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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