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岁月
暑假收拾老屋,竟然让我发现一盏煤油灯,看到这老古董,想到一些陈年往事。
老家就坐落在龙海山东面群山的一条的峡谷中,峡谷里四面环山,不知何年何月遗落下这一些很小很小的原始村落。山里的人呀!只知道面前的山高路远得令人不敢出入,山上的石头硬实得让大树无法扎根。还知道太阳、月亮、云彩和星星高远得摘不到,还知道什么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至于大山之外的一切精彩、一切文明与他们无缘,他们没法知道;这是经典“三无”——无电、无江河亦无矿产。电灯、电话、电视机、洗衣机等最基本的家用电器只是传说和梦想。遇到春旱时候,因为没有山泉,也没有河流;人们就得爬山过岭找水喝。所以,这里的人除了年龄,除了家有壮年男丁多的人家柴禾堆大些,没有男丁的人家柴堆禾小些。所有人家是没啥区别的。
生活慢慢变好以后,山里零零散散建起来一些瓦屋,墙壁是到村子东面的水坑旁边挖土制作的土坯堆积起来的,支撑屋架的松树也是从山上砍伐抬回来的,地基的石头不用发愁,清理地基抛出来的根本用不完。这就是典型的红墙老屋。
小学时没有晚自习,明明的月光下,孩子们在村中肆意游荡,进东家出西家,只要谁家的煤油灯亮堂,谁家就有我们的影子。偶尔看到生产队里饲养员提着戴着玻璃罩的马灯晃摇晃摇走来,就会新奇地偷偷跟在他的身后,蹑脚蹑手来到羊圈牛圈,看着那马灯光下吃草的牛马。直等到村里母亲们的吆喝声一声催着一声,才溜回到老屋,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草草洗一把脚,匆匆进入梦乡。
虽说山村里1980年就通了电,圆圆玻璃电泡悬挂在老屋里只是一个摆设,三天两头停电,那圆圆的电灯挂在老屋大梁下只是中看不中用,煤油灯仍然是那个时代家家必备用具。像我一个5口人的家庭,每月供应的煤油也只够一盏灯点十来个夜晚而已。
在我的印象中,山村的夜晚总是笼罩在寂寥与黑暗之中,而母亲总是节约了又节约,每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才点亮灯,将灯芯头压到不能再小的程度,为儿女们的穿戴在微弱的亮光下做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计。偶有一次,因我的顽劣,煤油灯不慎从高处跌落,后果可想而知。老屋里最早的灯泡只有核桃般大小,犹如被生活揉红的眼睛。
那个年代高昂的电费,实在没有办法享受明亮的生活。电厂到电力公司,电力公司到村里,层层加价,一度电价格高的离谱,2到3元一度家常便饭。只有快过年时,父亲才会奢侈地换上大灯泡。明亮的灯光下,母亲加紧准备过节的各种食品,或是欢快地缝制新衣。“抓石子”的游戏早过时了,姐弟们一声招呼,便在灯下摆开军旗、纸牌,就连观战的爸爸也不住声地说:“看看,现在多好,现在多好。”
那时候生产队全凭耕牛种田,垛好的玉麦秸主要是给耕牛储备冬天的粮草。严寒来袭青草枯黄,玉麦秸和干草都是耕牛过冬的主饲料。需要时,在玉麦秸垛下边开个口,从里边往外拽出一捆一捆的干草。长长的玉麦秸不能直接拿去喂牲口,需要用铡刀铡碎。铡玉麦秸不仅是个力气活,还是个技术活,一般是男的扶铡刀,另外一个人送玉麦秸,男的双手握住铡刀把,送草的人的半蹲半跪,双手卡着玉麦秸往铡刀下送,“咔嚓、咔嚓”,玉麦秸被铡成一截一截。铡得越快越碎,越说明铡者技术高。可那寒光闪闪的铡刀,往往吓得小孩子呲牙咧嘴,趔着身子不敢近前,生怕铡刀碰着自己。
附设初中时候,有了晚自习,因为山区线路长,电压不足,遇到刮风下雨、下雪结冰,教室里的电灯只是告诉我们教室里也通了电,大多数的晚自习是在煤油灯下度过,每晚自习结束,我们总是挂着两条黑黑的鼻涕回家。买不起手电,只能够用废纸做一个卷筒罩住煤油灯在村子的小路上小心翼翼走回家,遇到刮风下雨,天黑路滑,一不小心,会把简易的煤油灯和人一起摔的四仰八叉。经常摔坏煤油灯,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瓶子,只有自己学着大人们思绪找来空瓶子。瓶口放上一个字钱,穿根棉线灯芯,瓶里灌上煤油,一点,竟然着了,我欣喜若狂。有时候,看到老师在带着玻璃罩,欧式曲线,能调大调小的煤油灯下批改作业,暗暗发誓长大了也做一名老师,像老师那样拥有一盏漂亮的煤油灯而无尚光荣。
高中进城读书,校长宣布“学校要换日光灯”,我们才猛然意识到,灯要变了,生活也要变了。当晚,拉开吊在墙边的塑料绳,教室里霎时通明,紧接着,一间间教室亮起来,一阵阵掌声响起来,一屋屋欢笑传出来,大家击掌共庆,在灯光里追逐打闹,那喜悦的心情,犹如冲出笼儿的小鸟,振翅飞出老远。
就这样伴随着“灯”的变换,我们长大、成熟,经历了在外求学、工作漂泊的日子,稀稀松松,若隐若现的摇曳着。
灯如岁月,岁月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