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镇

　　汽车从拉斯维加斯出发，奔徒了六个小时，终于到达了洛杉矶，实在太疲劳，我希望立即住下来。掌握方向盘的儿子说，还得坚持一下，马上要沿着太平洋行走，我们要在大洋岸边住两个晚上，体验世界奇妙的太平洋海岸的风情。

　　我向往已久的那条诱人的公路，此刻就在眼前，当浩瀚的太平洋渐行渐近，它便蜿蜒铺展于洋的一边，这宽阔的大道又叫一号公路，在美国是极为著名的，它的雄奇和壮观，以及沿路旖旎的风光，无论是哪个方面，都堪称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窗外有典型的南加州的景致，眩目的骄阳和连绵不绝的棕榈树，间杂着五彩斑斓的各种建筑，以及沿岸的山丘上的马群和牛群，一切都好像是按照既定的安排规划的，而最为震撼的，是浮动在脚下的无际无涯的大洋。

　　我正惊叹宇宙的神功造化，儿子说，前面有个小镇，叫做圣巴巴拉，在游人的心目中，它的名气，甚至不亚于纽约和华盛顿呢。我们今晚就住在那里。

　　啊圣巴巴拉，神秘的大洋彼岸的小镇。

　　圣巴巴拉属于加州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她的名字包含有女神人芭芭拉之意。这里的海滩，也是美国西海岸最著名的海滩之一。天黑得很迟，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只能从隐约中感受到大洋和海滩的浪漫空远。一片一片的绿树，仿佛在夜色和海风中向我们招手，空气里的负离子让我们感到呼吸的通畅。海洋上空是无边的深邃，地面上那些曲径通幽的小路，让我们感到恍恍惚惚。来不及细细琢磨，先得去找晚饭，纯粹的中餐馆此时已很难找到。车子转来转去，在小镇上兜圈，终于看到一家在夜色里挂着灯笼的日本寿司，便毫不犹豫走了进去。小店里的温馨，伴着走上前来招呼的楚楚动人的东方女孩，驱走了饥饿和疲劳。虽然价格不菲，一碗面条要十几美元，但货真价实加上周到细致的服务，还是给了我们满意的感受。

　　我们住宿的客房不大，也有同样的适意，小镇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温暖的。早起，在院子里散步，听见随风而至的中国话，走到马路上，两个坐在路边椅上的中年人见我是华人，便上来亲切招呼，自称来自东北，据他们说，到这里来游玩的中国人很多，有的还定居在此。原因是这几年到美国来的中国人多了，有留学的，有探亲的，有旅游的，有的是来投资做生意的，还有的是来生孩子的，因为凡在美国出生的孩子都属于美国籍，一些中国富翁便打起了这主意。说着他们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对我说，这里还住着一些外逃的中国贪官呢，大洋边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又加上远离闹市，所以外逃和偷渡的多选择住在这里。我的思绪涌起了一些怅惘，我想说，老天真不公平啊，为什么地球上那些诱人的土地，竟然能容纳一些人类的蛀虫去糟蹋呢？

　　沿街溜达，欣赏那些造型各异的漂亮的建筑和橙色的红瓦屋顶，相互交错成美妙的图案，实在是一种享受，说内心话，在国内见惯了千篇一律的森林鸽子笼一样的高楼大厦，再来看看这玲珑剔透的近乎平房式的艺术结构，让人感慨万千浮想联翩，建筑透视出一个民族的浮躁和冷静心理，也折射出他的情操和品位。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保存得如此完整的古典式的房顶，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艺术化的城市，听说许多规划和建筑专家都把圣巴巴拉当作心目中的完美建筑样本，这或许是不无道理的。当年西班牙人建这个小城时，便考虑到她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鉴于城市北部有一座东西绵延的山峦，阻挡了自北极南下的寒风，使之成为天然的避寒港湾，即使在一年中最冷的季节，依然能够舒适地享受温暖和阳光。圣巴巴拉人把浓浓的西班牙风情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尽管历经了近90年前的年那场大地震，今天依然能够找到各类美轮美奂的别墅和教堂，常年郁郁葱葱的欧式古典花园，几乎是所有旅行者来圣巴巴拉都不会错过的朝圣之地。

　　早饭后，驱车不足半小时，在如花如画的自然环境中，出现了一道坚实的木制栈桥，一直伸向大洋之中，车子可以直接开进去，站在栈桥上远视大洋，无边的湛蓝中，看天水相接，洋和天成一条直线，在那洋天相连处，隐隐中泊着一字排的军舰，这无疑就是传说中太平洋舰队了，那威严的气势令人想入非非。而当我们离开栈桥再次上路时，我们的心绪就像大洋一样的波涛汹涌了，这既是因为沿途太美的景致，车子两旁一边是渺渺茫茫，不断突起的嶙峋怪状的礁石，睡在海滩上晒太阳的海狮海象，不时发出的低鸣，另一边，则是高耸绵延起伏的山脊，牧场，农庄，草地，牛群，马群，漂亮的各色小屋，如电影画面蒙太奇般出现……而就在这时，车子跃上了陡峭的环山公路，大洋在底下，车子在空中，太阳正从空中向大洋里慢慢的滑落下去，山弯忽大忽小，山路忽陡忽峭，路面忽窄忽凹，弄得我们心惊胆战屏息神，大气不敢出声，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我们越来越怕了，只是一个劲的催着儿子，赶快带我们出山吧，我们什么景色也没有兴致看了。

　　车子终于转进了一遍森林，空气特别的清新，仿佛又一个神话世界展现于眼前，绿色林带中间杂着许多格林童话里小木屋，屋子前停着一排排小车，显见是疗养所之类的地方。顺着这些木屋就到了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我们终于有了第二晚的大洋边的眠宿，这便是洋边的另一个著名小镇蒙特利小镇。

　　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们找到一个有名的西餐馆就餐，在浪漫轻松的音乐声中栖息着自己的身心。在小街上漫步，踏着微亮的路灯光和月光，呼吸着大洋边清新的空气，任凭带湿的夜风吹洒在身上和脸上，这类似于圣巴巴拉的小镇的妙味，我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欣赏了。匆匆回到旅馆，带着种种复杂的喜悦的心情进入梦乡。梦乡里，有难忘的恐惧，有美妙的画面，有美国乡村的恬静，我的脑子里充满着那些乡村的恬静:黑牛在草地上，马群在山地上，悠然地吃草，农民拿着锄头三五成群，在天地里干活，笔直的田垄，笔直的播种，笔直的青禾，使我记起小时候在中国乡村经常见到的画面。我是个长期失眠的人，而在此时此刻，在这方水土，我却很快入睡，做了很多美丽的梦。

　　我们是带着好奇带着喜悦带着满意，离开太平洋的，我们居住的旧金山很快就要到了。当我们经历的一幅幅画面成了记忆的音符时，我的脑子中总是跳动着另一个小小的不和谐的音符。我本不想把这件事记下来，但那枚音符在脑子里总是翻滚：那是在离开蒙特利小镇的早上，我们到小旅店的自助歹馆就餐，餐馆很小，一次只能容纳下几个人，一群外国人安静的站在门口排队，谁也没有焦躁的情绪，突然之间，听到从旅馆院子传来一阵哇哇嗷嗷的吵嚷声，声音很大，几乎惊动了所有的人，我已习惯外国人在公众场合说话时礼质彬彬的文明，而叫嚷着过来的竟是一群中国旅游大妈，她们旁若无人，嚷着中国山东话蜂拥而入，占据了小餐馆的每一寸空隙，顷刻之间，食品架上的所有食品就被她们洗劫一空，她们把一些面包，咖啡，冷饮之类，采取蚂蚁搬家的方式，互相传送着，一会儿全部传送到自己的房间，一路上面包屑撒的满地都是，引的站在后面排队的外国人一脸茫然。

　　这个镜头一直印在我脑海里，想到几个月来在美国听到和见到的，关于华人的种种的议论，中国人从天而降，用迟到的陋习挑战着西方文明，闯红灯扔垃圾随地吐痰乱甩烟头插队造假等各种丑恶行为不时发生，我总是在心里感慨：中国人啊，你为什么就不能争点气？为自己，也为自己的祖国的尊严和形象，争一点起码的面子呢？

　　作者：刘湘如又名刘相如，笔名老象。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和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国学学会副会长等。主要著作40多部。作品获国内外多种奖项，被译成多种文字介绍至国外，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高中语文教材》《大学语文课外阅读》《百年中国散文经典》等各类版本。国家一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