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女
小女的出生,既在妻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妻再次有孕时,便一直念念叨叨地想要生个儿子。说是要给家门续后,其实还不是想过把既给女儿当家又替儿子做主的家长之瘾罢了。仗着一幅劳苦功高盛气凌人的威风架子,整天变着花样趾高气扬地折腾和支使我想法设法来满足她那永远也填不满的口味与食欲,还美其名曰让我“劳其筋骨”,而我则只能暗暗地盼望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那一天。
临产前的一次体检时,妻豪情万丈地在我的护卫下爬上爬下,龇牙咧嘴地抽完血、胆颤心惊地拍完片后,待医生翻看检查结果时,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医生,你看我给孩子起个‘龙龙’的小名怎么样?”医生随口答了句“嗯,有点男孩子味。”走出医院时,妻便闷闷不乐,连往常最爱的街头小吃也不屑一顾,而我直到家门口时才恍然大悟,连连惊叹这个平日里编个短信都抓耳挠腮的婆娘居然如此的冰雪聪慧。
此后,她便性情大变。不是无端地横加指责我拖过的地不净,就是嫌我洗的碗有味,搞得我又是写保证,又是做检查,一股凝重紧张的气氛,就连邻居那只常过来串门的小黄狗,有好几天也不见踪影了。一天,她正在客厅沙发正一边对着那串刚下架的葡萄大快朵颐,一边翻看着手机,突然间冷不丁地说了句:“如果爱一个男人,就要给他生一个女儿,让他在60岁的时候,还有人搂着他的脖子跟他撒娇。如果你恨一个男人,就给他生个儿子,让儿子在他60岁的时候摔着杯子,掐他脖子,管他要房子……”说完朝我撇了下媚眼,这一席话感动得我马上叩谢圣恩了,高呼家长英明,完了又将偷偷留给大女儿的大半串葡萄双手捧到了妻子大人面前。
小女出生前,妻和母亲商量着要给刚出生的小女拍照留念,以此为籍口,又专门花了大半月工资买了部新款手机。待护士将刚出生的小女抱到她面前时,她傻了眼,“怎么像只猴子?”迟迟不敢接过。随后,她便同母亲拿着手机一道找寻着小女身上的优秀遗传基因,“睫毛挺长的,长大后应该更漂亮!手指纤细,以后是个享福的命!”慢慢地,声音越来越细了。
这时,边上的大女儿喊了句“妹妹怎么这么丑啊,睁开眼睛看看呗!”小女慢慢地不情愿地睁开了一只眼,边上围着的一圈人都沉默下来,还是妻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还是闭着眼睛吧,睁开更丑了!”我则偷偷地将同病房其他的新生宝宝都看了一遍,回头又对着小女比较了一番,瞬间觉得有了些底气,似乎她也不是那么的丑了。
小女一天天地长大着,同大女一样,叫的第一声也是爸爸,妻则咬牙切齿颇有失宠之感。待到晚上我正睡着迷迷糊糊,小女却咧嘴哭闹,妻一脚踹醒我,“起床,你小女叫你招呼她呢!”这时我方感受到小女叫我爸爸的后果与威力了。
等到小女会跌跌撞撞地走路时,她总爱缠着我,让我架着她到处招摇过市。看着我们父女其乐融融的样子,妻无奈地叹气道:“养不熟的俩女子!”
每天早上急急忙忙地上班时,小女总是在我正出门时醒了过来。她穿着睡觉时的小褂子光着脚屁颠颠地跑了出来,对着楼下的我大声喊道:“爸爸再见,好好上班,好好挣钱给妞买好东西!”我下班回来刚走进院中时,听出我的脚步声,小女一边叫着一边跑了出来,“爸爸你停下不要动,让我把你吓一吓!”等看到我被她“吓”得大惊失色的狼狈样时,她那小嘴咧得特别的大,“你还没抱我呢!”她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对小女的日常管理,妻本就大权独揽,没有任何的民主协商之说,容不得我多插一句。她最乐意的,就是给小女理发。挑个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好日子,将小女全身衣服剥光,从小女头上套进一个大号塑料袋罩住全身,便拿来新买的电动理发器往小女头上招呼。一时间,小女哭、妻子吼。待妻一番折腾下来,再看看,好好的一个标准小美女,硬是让她理成个比男孩还短的发。小女一脸无辜地望着妻,妻则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小女顶着那头刚理的发,再套上胸前印有蓝底黑标三个“纯爷们”大字的短袖,我知道,这是妻又回想起以前说的那个“如果你恨一个男人”的心思上来了,要彻底将小女当成小儿来养了!
平日里同妻女四人回到乡下老家时,父亲总是在村巷口张望着。一看到我们回来,眼光总是先聚焦到小女身上,涎着脸往小女身上蹭,待小女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爬上爬下时,小女笑,父亲乐。父亲那只用来舀水浇地的大号搪瓷杯,便成了小女御用的洗脚盆,父亲在一旁殷勤地递着毛巾,全面不顾身上被小女淋下来点点滴滴的水。
等我们要回去时,父亲一边提醒着我们不要拉下东西,一边低声失意地说道:“这小女子一走啊,都觉得天黑的慢了哦!”
每次同她们娘仨逛街时,只见她们威风八面地在前面走着,不时地和着俩女的声音,妻伸着她那兰花指,骄傲地使唤着我将她们看中的东西一一付完款,又气喘吁吁地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她们的后面。看着她们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兴高采烈目中无人逛街的样子,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已经由支委变成执行委员了。
小女看出了我的窘样,转过身跑了过来,娇滴滴地说:“爸爸你累不?给我买冰棍好不好?”
“买!”我中气十足地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