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为肖家沟画像

　　当我有幸站在肖家沟的至高点上，与重重叠叠的山峦对视，听云朵在头顶轻轻地吟诵时，在平仄声里，与生命的种种际遇达成和解。有风吹过，张开双臂，将一颗颗浅吟低唱的心袒露给天地听。我想，这才是肖家沟真正想要的模样。

　　——题记

　　一、传说

　　最早对肖家沟的印象是关于肖五奶奶的传说。那个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不动声色、八面玲珑的传奇女子笼罩着的神秘色彩，让人不由自主想去一探究竟。是怎样的一方水土滋养出这样一个黑白通吃、左右逢源，极具民族气节，又能全身而退的奇女子？不仅令须眉丈夫汗颜，更留下了种种传说供后人揣测、品评。如果用文字为肖家沟画像的话，那么肖五奶奶无疑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当年的肖家大院历经风雨已经找寻不到曾经的痕迹了，在此居住的肖家后人提起当年肖五奶奶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当年的肖家虽然居住在深山一隅，却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据后人说当年肖家的马车队拉出来那是浩浩荡荡，相当壮观。肖五奶奶为人泼辣、豪爽，擅于斡旋，共产党来了，她和共产党亲如一家，国民党来了，也无间隙，就算土匪来了，也要敬她几分，她用她的智慧勇敢庇佑着一方平安。但是日本人来了，她决不谄媚奉承，也有过她的家丁打死过鬼子一说。一个旧社会的深山女子，可以做到呼风唤雨且滴水不漏，其胸襟气度，堪称女中翘楚，足以让后人高山仰止。

　　而这传说也只是一个序曲。当她亲手栽的那些大松树点亮双眸的时候，一场原生态的饕餮盛宴才刚刚开启。

　　二、二十棵松树

　　肖家沟位于昌图镇北张家村，南邻棋盘山，北邻泉头镇黄顶子村的大孤榆树屯，东与开原市接壤，西至牛槽沟山脊。1982年被列为市级天然林自然保护区，占地248亩，土质肥沃，中草药，山野菜众多。肖家沟有东沟和西沟之分。

　　肖五奶奶居住过的肖家大院属于东沟，后山栽种着二十多棵老松，已有一百四十多年的历史了，相传是肖五奶奶亲手所栽，如今已是气势磅礴。“何当凌云霄，直上树千尺”。李白的诗瞬间在脑中闪过。松叶像针一样，一簇簇向外伸长，四季常青。

　　在众多的树木里面，松树该算是最具气节的吧。“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静心安享阳光，承担风雨，姿态孑然，不屑于沾染一粒尘世之埃，不理会世间纷纷扰扰，爱恨痴缠，以及贪念和欲望的诱惑。以一棵树的姿势站成永恒，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与一程山水遥相呼应，心无旁鹜地日夜守护着肖家沟。

　　树比人老，它见证着，迎来送往着，也护佑着。经年流转的光阴带不走的是和它们有关的故事，留给后人无尽的回味。

　　离肖家大院十几分钟的路程，走过曲折的乡间小路，在茂密的农田掩映处，一个泉眼汩汩流淌出清甜甘冽的泉水。“泉眼无声溪细流”。那一刻，内心的欢喜像群调皮的小鹿纷纷奔走，再也管不住。也终于明白地杰人灵的根本之所在：大山赋予了他们淳朴、宽厚、果敢，泉水赋予了他们纯净、善良和真性情。

　　三、聆听棋盘山

　　棋盘山地处西沟，因一日本大佐战死在这里，墓碑上刻有棋盘得名。登临棋盘山，穿过原始的密林，如同置身于天然的大氧吧。所有俗世的纷争在穿过层层密林时仿佛被过滤一般，变得又清，又轻。林间的野花不多，星星点点，一朵朵，一束束，少了山外花朵的浓妆艳抹，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素面朝天，干干净净，自自然然。天真烂漫者，眸子间一片片清亮，神采飞扬地向往远方；落落大方者，热烈地怒放，张扬自己的青春；亦有低眉浅笑的，羞涩爬上脸庞，晕出淡淡的红。

　　那些树，在风多情的眼眸里漾着绿的清波，它们盘根错节，你搭着它的肩，它勾着我的背，将阳光阻挡在外面，透过树的缝隙留下一些斑驳的碎影，给大山罩上朦胧而神秘的色调。还有那些青藤紧紧地纠缠着树木，像一个个死皮赖脸的追求者，将绵绵的情话不停的诉说，恨不得将彼此融化在一起。一些朽木之上，亦有野生的木耳，肥头大耳，讨人喜欢。

　　漫山遍野的蘑菇举着不同颜色、大小不一的小伞，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繁多。匍匐在树下的各种草药，野生植被是人来疯，肆意地亲吻着脚面，或许在这原始的森林里寂寞得太久太久，以至于遇见了人，立刻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

　　棋盘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说法，今日方得到了印证。当年八路军修建的两道战壕依稀可见，就是凭借这地势，在武器不敌于敌人的情况下，依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山顶一座残碑略显破败，碑上的字迹斑驳而模糊，周围亦是长满青苔，世间的风吹雨打，消磨了很多当年的痕迹。经过多人仔仔细细的辨认和确定，终于认出了碑上的文字：巡查水田权太郎战死之所。

　　拂拭残碑，炮火声似乎还在耳边轰鸣，当年这个叫水田权一郎的日本大佐，在围剿棋盘山的战役里，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抗日义勇军的英勇和仇恨里，也给中华民族的后世子孙以无以伦比的勇气和激励。

　　那些战争的印记已然渐行渐远，这座残碑在棋盘山的制高点上，俯瞰人世间，是在赎罪，抑或在警示，哪有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中华名族的坚韧、隐忍、顽强不屈、同仇敌忾，就像这山上的草木生生不息。

　　四、与天地对话

　　天空海水一般湛蓝和清澈，山下玉米、谷子、高粱都已成熟，花香混合着缕缕新粮的芬芳、果树的清香一波又一波袭来，香到心底，香到骨子里。飘渺动听的鸟鸣忽断、忽续、忽近、忽远，一声声将远去的传奇吟诵。踏一地斑驳的树影，踏一程清丽的山水，也踏一份薄薄的寂寞，在落叶和青苔间，在季节的眉眼间，在天光和地脉互相注视的深情里，追寻那些故事里的事。

　　远离市井的尘嚣，隔开红尘纷扰，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天地间，与花草树木对话，相近相亲，聆听大自然酣畅淋漓的呼吸，感受阳光澄澈，天地清明，连天边的云的舞姿都曼妙得出神入化，变幻莫测。

　　一丛林茂山高，一径芳草萋萋，一地落花静美，一卷闲云缱绻，一笺心事微澜。此刻，所有的有形的、无形的，天地草木，似乎都被注入了血肉和灵魂，不为谁牵绊，亦不为谁停留，就这样在天地间自由的生长呼吸，兀自修行。

　　中秋的光阴不急不缓，不慌不忙，清凉、安逸、馨香，褪去燥热和悸动，沉淀出来的是一种淡泊和清静。那种静，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能细数，那种静，可以听见花开和叶落的声音。

　　五、董家山庄

　　董家山庄在群山环抱中，出落得异常别致。古朴的院落，木门、秋千、根雕、长廊，古色古香，给寂静的山沟凭添了一抹生气，立刻活色生香起来。就连那些小小的喇叭花，穿着紫色的外套，无忧无虑，无欲无求，把一朵朵禅意绽放出来。坐在火炕上，隔窗而望是世外桃源，临窗而立是岁月人生。农作物气息盈然地浮动在视线和嗅觉里，静谧，安宁。

　　山庄有一间茶室，木制的桌椅，线条简洁流畅，古韵十足的书画，别有一番雅致。“茶”字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木，人在草木间，得山水灵气的氤氲，吸日月之精华，便是茶之真髓。而如今切切实实置身草木间，煮一杯茶，将人世的山高水长一饮而尽，卸去尘世种种的粗糙、焦虑、疲惫，至真至纯，至清至淡方是人间真味。千帆过尽，宠辱不惊，追寻内心的安宁和静谧，许是山庄创始人的初衷吧。

　　山庄还有一个酒窖。高粱烧酒的香气漫溢出来，整个酒窖氤氲着熏然欲醉的味道。那些密封的坛子，像深山的隐士，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将人间的所有羁绊全部封印，守口如瓶，任时光发酵。茶是隐士，柔肠百转，需静品；酒如豪士，“人生得意须尽欢”，酣畅淋漓，喜热闹。闲时读几卷书，抚一把古琴，人生还做何求呢？

　　山庄门前的水库波光粼粼，荡漾着一池碧水。水草依旧鲜美，用手轻轻搅动池水，一圈圈涟漪晕开，转瞬又后悔自己的鲁莽，赶紧离开，怕只怕惊扰鱼儿的好梦。

　　走了这么远，试图和光阴打坐，将风起云涌当作春水潺潺，不惊不扰。可是再多执念敌不过流年一声远。于是更多的人想一直流连在董家大院里，前院栽花，后院煮茶，看光阴铺满石阶，将闲情挂在窗下，晨晓时扫一地的叶，黄昏时摘漫天的霞，春来赏满山的花，秋去摘丰收的果。

　　六、为肖家沟画像

　　可惜我不能作画，否则定会铺白宣，执素笔，研淡墨，绘一帧清远深美与辽阔。如今，只有借这些文字为它画像，暗恨自己描绘不出三分情境，亦囊中羞涩，手忙脚乱也翻找不出几个画龙点睛、恰到好处的词汇。有些风景美得动心，似不食人间烟火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亦是用文字写不完的。

　　转而又想，大自然何尝不是个肆意渲染的画家，丝毫不吝啬手中的颜料，妙手天成，每一种颜色都用到极致。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株树，被它调遣得像一个个纯美的梦，朦胧遥远，又仿佛触手可及。日光素淡，如同裹在一层薄纱里，满目山色茫茫苍苍，白云渺远，穿插其中，竟觉恍惚。“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有些风景总会停留在时光的转角，等良人遇见。

　　真想停留在这里，一片密林，二两清风，几盏淡茶，朝云为笛，暮风为萧，杏花春雨邀约，凉风好月相伴，听一首从旧光阴里流淌出来的老歌，从三千繁华坐到尘埃落定，如闲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以发呆，可以幻想，可以说说远去的旧梦，就这样一寸寸将时光坐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