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其实,我并不喜欢春天。因为南国的春天总是有着过多的雨季,泥泞的路面让人们厌倦出行,湿润的空气容易使我珍藏许久的陈年普洱茶受潮变味,稍不防备,就只能惋惜地扔进垃圾桶里去,况且,忽冷忽暖的天气和隔三差五的阳光格外容易让人生病,春天里,医务工作者迎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这些显然都不是我们所期盼的。只是,春天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她的名字就如同少女两个字一样,且不管她究竟是怎样多变的春天,或是一个怎样容颜的少女,单凭这样美丽的名字,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赞许不已。于是,春天里,文人雅士总免不了要诗兴大发,挥笔留下抒情的篇章,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延绵的细雨会侵蚀了精美的物饰,也无需担心善变的气候要导致孩儿们感冒,他们更留恋的是烟雨蒙蒙的浪漫和桃花相映的灿烂,以及在春天里少女怀春的楚楚动人。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趁着周末的悠闲,我打开电脑,听着音乐,一边整理着散乱许久的书桌,无意间看到那张跨越了久远年代的全家福彩照,相纸早已泛黄,却掩饰不了相片里桃花争艳的分外妖娆。我的思绪仿佛一下子飞回到二十多年前,飞回到桃花盛开的故乡的春天里。
记得小时候,我也喜爱春天,距离我家不远的一处小山岗上,栽种了许多桃树,一排一排,有好几千株,我同小伙伴们总是喜欢去那里做些童年里欢乐的游戏,等到那片桃树上零星地露出几个花蕾,我才真的能感到春天来了。春天里,桃花的开放争先恐后,同样有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的壮丽景观。那实在是一幅美不胜收的图画,眼前茫茫一片妖艳的桃花,如同绯红的海洋将你淹没,其间又点缀着几片嫩绿的桃树叶,足以让你领略到春天的气息和生命力。站在稍高一点的山岗顶上,还能遥望远处的大山,郁郁葱葱的树林,如同天然的翠绿屏障,其间还能生成云雾,忽而萦绕,忽而散尽,恰似蟠桃园般的人间仙境。倘若是春光明媚的日子,镇甸上照相馆的人还会专程来桃林里拍照,这样更能吸引着村庄里的人们前来观看,有些确实想留个影,有些只是凑个热闹,尤其一些未婚的年轻女子,显得格外欢喜,她们或是打着花布伞,或是弯着桃树枝,摆弄着各式优美的姿态,总愿与艳丽的桃花一起,多留下几个美丽的瞬间。有一回,父亲叫唤着对我说:赶紧去穿上干净些的衣服,我们全家也来拍个照吧!那时我还极不情愿,周围的人们和照相机全部注视这我,感觉要比在课堂上犯错误罚站还难为情,时而不时地有些小伙伴还要故意做些鬼脸,当真又让我哭笑不得。我双眼紧盯着前方的照相机,紧张地等待着,甚至不敢呼吸,就如同等待着期末考试成绩的发放,终于清脆的咔嚓一声,拍好了,让我有着重获自由似的轻松,照相师一句淡淡的话:照得还不错,又让我如释重负,我想至少没有留下类似眯眼的丑态吧。大约一周以后,我看到了照片,正迎合了照相师说的照得还不错的话,虽然没有露出甜甜的笑容,却看上去也是十分阳光的小男孩。
许多年以后,越发沉重的学习任务让我逐渐淡忘了故乡春天里的那片桃花,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那片桃花了,直到有一年,我念大学放寒假回家,这次假期略长,已到旧历的二月,一次,我试着问父亲:现在那片桃花不知要开了没有?父亲笑了笑,说到:桃花?没了,树也没了,你还不知道啊。我很惊讶,忙问怎么回事,父亲就告诉我说,那片桃林已经卖了,他们要那块地,准备建一处木材加工厂。我独自一人又来到那片先前种满桃树的山岗,那里确实已经没有余下一株桃树,只有一些零乱的桃树断枝,横七竖八躺在地面,有些还半埋在了泥土里,似乎在垂死的挣扎,发出悲痛的呻吟,而那片灿烂艳丽的桃花突然间只能成为一个模糊的遥远的记忆。又一年春天,我再次来到小山岗上,那里已经变得平坦许多,却并不平静,简易的木板房屋内传来了刺耳的锯木响声,屋外四周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木料,我遥望着远处的大山,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消失,留下的是光秃的山,就如同原本轻柔秀发的女子被剃成了光头,让人看上去极不相称。我想这些树木都应该被砍伐了,并堆放到了我的身前,听着刺耳的锯木的噪音,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桃花没了,大山变了,人们或许是富庶了,可故乡的春天里,已然越来越感觉不到春天的到来。
电脑里传来了汪峰的歌曲《春天里》,把我的思绪带回到散乱的书桌前,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故乡烂漫的桃花被埋葬了,埋在了这春天里,放眼望去,我只担心,如果有一天,春天的美丽也都要被埋葬了,竟也埋在了这美丽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