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带在身上四十三年的照片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九六六年,我中学毕业时,正逢搞文化大革命,中、高考制度被取消,学校没有放暑假,学生继续搞革命大串连。想求学者也只能望洋兴叹!我也不例外不能继续就读,一阵狂热的大串连后,就回乡种地。一九七二年我结了婚,没几年就成了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生活非常困难,为了全家几口人的糊口,我千方百计找个职业,可是当时要找个职业比登天还难。经过一位热心人的帮助,一九七七年六月我与妻子一起进一个国营农场参加工作。我俩被分到农场第五连队去,我拿着调令来到连队办公室报到时,连队队长先从上到下打量我一翻说:凭你这般身材,怎能是在连队工作的料子。他说完就把头转向在旁的林书记。林书记说:收就收下来吧!安排到苗圃育种子。我爱人就被分配到割胶班。
第二天,苗圃班长带我到苗圃去育苗。首先是要把一袋袋橡胶种子从水坑底下拖上来。如拇指大小的橡胶种子沉浸在水中吸饱了水,一袋就有七、八十斤重,我运足了吸奶的力气一连拉上了两袋。鼻子里却刮起了十二级台风。我坐下来休息片刻,等到台风稍减弱一点就准备拉第三袋,可是谁料到拉第一和第二袋种子的同时把水也拖上来,湿透了水坑边的红土斜坡,使斜坡滑得不可开交。我刚站起来用力一拉哗啦!一声,人与种子一齐滑到坑里去了。我害怕极了大声呼叫:来人呀!来人呀!上面的场员都赶过来。这时我觉得水将平胸,脚底下就踩着了一袋种子。我的身子就不再下沉,稍平定下来时脑子里霎时想起了什么?呵!装在口袋里的钱包糟糕了。钱包里的东西被水湿透啦!我连忙把钱包抽出来往上面扔去。当职工们把我从坑里拉上来时,我第一个是想起保存在钱包里的那张一寸大的照片。我很快把钱包里的东西取出来。天哪!证件与钞票都被水浸湿了,庆幸的是那张照片依然无恙,我好比一只落水的小鸡。一手拿着照片和钱包及湿透了的证件与钞票,一溜烟跑回连队宿舍放在睡床上。
爸爸!你收工回来了吗?我知道是我大女儿放学回来了,他认得出我放在睡床上的钱包。爸爸!你床上的那张照片是谁的呀?女儿接着问。我穿好衣服从洗澡间出来,看见女儿手里拿着那张照片,我生怕她把照片弄坏就上前把照片接过来说:女儿!你先替爸爸把这些证件和钞票晒干,然后你自己先吃饭,爸爸太累了,休息一会儿,以后才说吧!
在连队里,我并不是作苗圃工作的料子。一九八O年,我特向场部申请出来承包,干自己的事业。我在场里开一间小茶店,并请来员工帮忙,生意一般红火。在这些日子里我一边做生意一边读书,我报读了中山大学中文系刊受。每当我把工作做完,或乘学习之余经常从钱包里把这张照片抽出来看看,回忆和怀念我在中学时的这位老师。仿佛这位老师就在我的眼前,使我回到十多年前在学校时的情情景景。
八一年,我已做了三个孩子的爸爸了。这年中秋节,我全家六口(包括我将近八十岁的老母亲)围着一张圆桌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望着圆圆的月娘子,品尝香气喷喷的月饼。我把老师的照片给大家看看,并向全家人讲述有关这张照片的一切故事。
一九六三年,我才十三岁,从文昌县城郊青山小学考进了文昌县文西中学就读。我一进学校被编入十七丙班。当我班主任的是一位刚刚分配来名字叫做古江的大陆籍年轻教师,古老师当年才22岁,任政治课老师,他中等身材、才貌过人。健康活泼、热爱体育、穿着整齐、性格温和、平易近人、乐于助人,喜欢唱歌,常戴着一副小边的近视眼镜,一看就猜得出是一位大学毕业的老师。
新生上课的第一天,古老师就特指名我领队做早操。也许是古老师从表面上看我有点文静。我意识到古老师想培养我当班长。我在心里也感到高兴,同时也觉得遇上很大的思想压力。我当时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对当时的政治背景非常敏感。家庭出身状况对一个孩子来说,学业、事业和将来的前途都有很大的影响。我的家庭成份虽然是贫农,但是父亲在政治上留有历史问题。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当过保长,在暗里是共产党的地下情报员,由于单线联系的上下级同志有的牺牲、有的未知去向。所以我父亲就留下了个人历史不清问题。自然而然地我成了出身于旧官吏家庭。在当时的情况下,出身不好的学生是不能当班长的。由于古老师对我越器重,我的心情就越感烦重,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古老师看到我心情闷闷不乐,下课也不出教室,守在教室里看课外书。也可能古老师从校长那里了解到我的情况。有一天,他找我单独谈话,我也不想把我家的情况向他直说。可是,古老师并没有放弃我,他鼓励我放下思想包袱,专心学习,多参加课外活动;在学习上、政治道德上对我要求非常严格,在生活上更是关心我,当我在学习繁忙,营养不足,他会给我做点食的,早上古老师起得很早,在学校操场跑道上跑几圈,回来用煤油炉煮鸡蛋面。他把煮好的鸡蛋面放在宿舍的一张桌子上。下早操后就悄悄地走近我,用手轻轻地在我的屁股上拍一下说:面条在桌子上。为了锻炼身体,古老师经常在星期天带我与几个同学做长跑步,从潭牛镇一直慢跑到大致坡镇,大概有十多公里。到了大致坡镇他自己掏钱出来和学生们喝水喝茶。还到市场买肉菜,然后又跑回学校。在学校的食堂里,我们自己动手做饭,在食堂旁边的草坪上一边吃饭一边讲故事,大家都很开心。古老师不但对我无微不至地关心,对十七丙班的五十多位同学也同样关心,十七丙班全体同学在古老师的带动下,使这个班变成全校最先进的班。古老师与我分别虽然很久,但是他送给我的这张照片一直带在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一九九O年,也许蕴藏在我心中的师生感情唤醒了我去寻找老师的决心。可是大海无边,大地辽阔,杳无音讯,从何寻起呢?一九九一年下半年的一天,我在文昌文城镇购物时,在街道上偶然遇上了当年学校里的一位职工,我向他打听古老师的所在。他说,古老师早已到美国定居了,古老师又与他通过一次信。我听了哗的一声非常高兴。高兴得差点儿流下眼泪。我等待了二十多年的愿望将要实现了。可是这位职工说,古老师的通讯地址都是用英文写的,他也没有随身带上,而且他也不懂英文。他叫我留下我的通讯地址,日后才给我寄上。当天晚上我兴奋得睡不着觉,满有信心地连夜给老师写了一封信:
敬爱的古老师:
你好!分手已经二十六年了,我一直怀念着您,你是我二十多年前的老师,你现在还是我的老师;你将来永远是我的老师。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你教诲我做人的道理,传授给我不少的学问和知识;在生活上你好比我的亲哥哥一样关心我。当我在学习很忙的时候,筋疲力尽了,你常会给我煮鸡蛋面,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不会忘记。为了怀念你,我把你在一九六四年十月三十一日在潭牛镇拍的一张半身照片赠给我,我一直带在身上,二十六年来从没有离开过。不论何时何地都随身携带,几十年来,每当我把工作做完,心情愉快,我常把你的照片抽出来看看,回忆一下过去你对我的教诲、关心与帮助。有时感动得流下眼泪。我常把你的照片给妻子、孩子们看,我还介绍他们说,这是我十三岁时最好的老师。我还告诉他们说,我的这位老师当年才二十二岁,是一位大学生呢?妻子和孩子们都赞叹不已。
老师呀!几十年了。我们师生都老了,我真想见到你,我有许多心里话要跟你说,要说起来话真长。记得一九六六年发生的文化大革命,那个时候我做为学生的年纪还很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好比大海中的一滴水,随大风大浪的飘滚,只觉得是一场恶梦。现在我慢慢地想起当年的情景,人之所作所为实在是没有意义。记得一九六六年六月,上级派来工作组,强调我们学生写老师的大字报,但是老师们有什么错误值得学生们写呢?我们十七丙班的全体同学们谁都相信老师不会是什么坏人,更不会是黑帮分子。我们心里都这样想,但是有谁敢公开这样说呢?当心成了保皇派。在工作组的再三强调下,班长开班会,又分组讨论,每个同学都表决心向老师们开炮。十七丙班五十多位同学谁都买来墨水纸张,坐在案桌边嘴里咬着笔杆,想着想着写什么呢?我们都写不出来。可是,不写不成呀!谁不写谁就是保皇派唉呀!想出来啦!平时老师们有的穿上一双又光又亮的皮鞋,头发又光滑,衣服又整齐,就会是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了。我们想出了题材,大家一齐动笔,不惜纸张墨汁写了很多的大字报,买来粥湖贴在墙壁上,工作组看到了非常开心。谁料到第二天校长接到通知,校长召开全校大会,宣布:工作组是错误的。号召全体学生揪工作组,工作组长见势不妙,借故溜走了。啊!当年的事要写怎能写得完。好吧!以后再谈,祝老师健康!
此致
敬礼!.
学生:林尤史手上
一九九一年八月二十五日
信已经写好了!我一直等待着那位老职工寄来古老师的通讯地址。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位老职工早病倒了,老师的通讯地址也弄丢了,我感到很失望。我只好把这封信保存起来。我坚信总会有一天我能够把这封信发出去。
时间又流逝了十六个年头,二00五年,我在海口的一家公司电脑网上找到了中国北京相对论的资料,上面的编委古老师的名字排列第一位,我初步认定这是古老师的名字。可是上面没有注明他的电话号码和通讯地址。我又发现相对论的会长是吴水清先生,网上标明吴水清先生的电话号码。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打通了吴先生的电话,吴先生很温和,也很热情,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把古老师在美国夏威夷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他说,如果沟通不上就多跟他联系,他会尽量帮助我。我按照吴先生提供的电话号码拨去,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不通。半个月之后,我又拨通了吴先生的电话,吴先生又通过在美国的吕永芳先生帮我把我的资料送到古老师的电脑网箱里。这一回真的成功了。我真感谢吴、吕两位先生,帮了我的大忙,帮我找到了分别四十三年的老师。
二00五年四月的一天下午,我的手机响了,是古老师的声音,古老师住在美国夏威夷州,他刚出国回来,正好是美国时间夜里十二点钟,在中国是白天下午五点钟左右。我一听到古老师的声音,心里非常高兴,高兴得流下了眼泪,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电话里我听到了古老师哈哈大笑的声音,我知道老师也非常高兴。古老师说,他一定挤出时间飞回中国海南与我见面,并与十七丙班的全体同学聚会。古老师又从网上传来了他在美国的详细地址。我把他的那张照片用电脑复制成一张五寸的照片和我在一九九一年写的那封信的复印件一起发出去。古老师收到后还给我回电话和回信。二00五年的十二月底,古老师打电话回来,叫我找十七丙班的同学,他决定在二00六年的五月一日在潭牛镇职业中学(原文昌县文西中学)聚会。
二00六年五月一日是国际劳动节。古老师从美国夏威夷飞回来了。在文昌市职业学校与十七丙班全体同学见面,同学们见到古老师满面风光,青春依旧,大家都很高兴。古老师和同学们个个握手拥抱,大家都激动得流下了热泪。同学们和古老师,母校现任校长、教师,及当时的吕承球老师在职业学校大门合影留念。在母校领导的安排下,我们到教学大楼教室里开会,我主持了这个会议。母校现任校长陈玉全给我们讲了话。古老师好像当年给十七丙班同学上课一样,给我们讲述了多方面的题材。古老师还与文昌市文联主席黄良丰先生交换了文化交流意见。学生代表和个别同学也发了言,同学们要求古老师给我们讲述他在美国的经历和个人的一些资料。
古老师在美国夏威夷州在摄影方面担任的职务是:夏威夷华人摄影协会会长;世界华人摄影协会会员;美国洛城摄影学会荣誉博学会士;美国罗省香港摄影学会荣誉博学会士:美国世界摄影家协会荣誉博学会士;美国美亚沙龙摄影协会荣誉博学会士;美国世界摄影家协会夏威夷洲代表;另外有摄影作品参加国际亚沙龙比赛入选,有摄影作品在纽约,三藩市参加展览。
史学方面的职务是:原中山市孙中山研究会办公室副主任,《中山市孙中山研究刊》副总编辑;夏威夷张学良百岁华诞大会执行主席;张学良兼东北军史研究顾问;张学良基金会顾问,另外有相关孙中山、张学良的文章在美国~中国报纸、杂志发表。
卢鹤绂(中国核能之父)研究方面,担任卢鹤绂格物研究所北京工作部荣誉顾问;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会员;卢鹤绂格物研究所上海总部特邀荣誉顾问,专栏作家;夏威夷卢鹤绂国际学术研究大会主席。
文学方面的成就,作品有《孙中山青少年故事》(与人合作)、《朱熹传》(与人合作)、《卢鹤绂则影》一书获北京王淦昌图书奖,(上海复旦大学出版),有文学作品散文在美国、中国、印度尼西亚报纸杂志发表,在《中山侨刊》发表的比较多。
其他方面,担任《中山侨刊》顾问;夏威夷太平洋时报特约记者;在张学良百岁华诞大会接受夏威夷市长哈里士颁发的张学良日证书,这张相片陈列在沈阳市张学良故居纪念馆;在夏威夷卢鹤绂国际学术研究大会,接受夏威夷市长颁发的〈卢鹤绂日〉证书陈列在上海复旦大学卢鹤绂纪念室。
啊!这张带在身上四十多年的照片,我将继续带下去,让它给我带来更多美好的回忆
2006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