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
几片飘洒的枯叶,落下凋零的忧愁。几声孤雁的鸣叫,激荡惆怅的凄切。岁月的时钟不停地旋转着四季的冷暖兴衰,当萧条的手指一点点抹去所有的苍翠和嫣红,在不朽轨迹特定的一个点上,总是重叠地镌刻出“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感叹,沉重而又苍凉。
飒飒秋风似乎注定要为离别而起。无形的冷涩和凄婉的哀吟,如霾暗浮阴郁,似网紧罩着人世间离情别意的嗟伤。长亭外,古道边,一首无法消逝的歌,始终萦回着难诉的悲怆。驿站口,码头上,一幅永不退色的画,始终凸现着执手相送间泪水盈盈的悲泣。“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从白居易的《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凄凉,到王昌龄《送狄宗亨》“送君归去愁不尽,又惜空度凉风天”的感慨;从柳永《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的叹息,到王实甫《西厢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悲切,岁岁秋风随离别,阵阵秋风送寒意。
“秋风秋雨愁煞人”。秋风之愁在离别,而秋雨之愁在相思。绵绵秋雨飘落在屋顶上、残荷间,敲打着寂寞,叩动着情感的琴弦。居家的人在雨声中思念亲人,出外的人在雨滴里牵肠挂肚。一阵秋雨一阵痛,声声雨声声声愁。“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李商隐独对秋雨的叹息。茫茫长夜,沥沥细雨,独在异乡为异客,心绪万千,踌躇难寐。烛光闪烁,伤感叠叠,思情难寄。“故园眇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这是韦应物在秋雨夜的怀人思乡之感。深沉的夜,凄寒的雨,空寂的高斋,而故乡、亲人却被千山万水阻隔在不知其眇的远方,归途迢递,归思无穷,怅惘之情油然而起。秋雨如丝,细细密密斜织着刻骨的记忆和舍不去的眷恋,却使忧伤在心底的空间无边蔓延。
逢秋之悲莫过于秋霜白,人渐衰。人生的旅程总被定格在四季的身影里,形影相随。走过春的生机勃发,夏的欣荣璀璨,走进秋的衰落萧条,生命之歌的旋律在变奏中黯然低沉。“秋日凄凄,百卉具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面对“秋容老尽芙蓉院,草上霜花匀似翦”的景象,不免浮想联翩,唏嘘连连,感谓自然荣华之不能久留,生命短促之不能久驻。缕缕白发,使无数文人墨客“徘徊向长空,泪下沾衣襟”。那位平生不知愁滋味,又酷又傲的大诗人李白,对时世似乎都目空一切得可以,但却也没有走出白发之愁的浓重阴影,“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便是他的悲叹。宋代著名文学大师苏轼,他的那首“大江东去浪淘尽”,何等豪放,何等雄浑?但在岁月的磨砺下,在秋霜的冷凝里,也不得不婉约地低吟:“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自然之秋可以循环,而人生之秋却到冬天就会嘎然终止,不可复始。沧海桑天,往事不可回首,“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只有天地永久留。如梦的人生,总在秋霜里受寒。
“嗟秋日之可哀兮,谅无愁而不尽。”这秋,是渲染寒凉的悠悠羌管,是栖息萧条的枯藤老树,是孕育悲情的沃土。无奈之绪,随落叶飘拂,而悲愁之声则在寒蝉的切切里繁衍,不绝于耳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