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正开,月正圆
【前言】
人说“十八姑娘一枝花”,我不知自己到底如花?还是像狗尾巴草?只知那时的我,不如现在的圆滑处世、八面玲珑;而是自信阳光、有棱有角,像山间的百合,葳蕤青葱,不娇揉造作,纯洁耀眼,惹来许多目光。
(一)
1989年,红眼病正流行,青梅竹马的帅小伙,终于在这恰当的时候得了红眼病,戴着墨镜,心花怒放地走进诊断室。
“宁,我得了红眼病,你替我看看。”他坐下来,把墨镜摘下来让我看。
“嗯,这段时间红眼病流行,是病毒感染引起的。”我掰开他眼睛看看说,“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吃,滴眼药水,你的眼结膜充血很厉害,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好。”
“昨天开始好难受,我就想来看你了。”他用手娟擦擦,红着眼睛、压低声音地说,“我还想悄悄问问,你找男朋友有什么标准?”
“别去擦,越擦越会肿,到时候肿得眼睛眯了,就看不到了。”我笑着对他说,“我找男朋友,没有任何标准,只要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行了。”
“我是喜欢你,这点具备了,你喜欢我吗?”他停住擦眼睛的手,与我对视,“你看我行吗?”
“我和你?”我瞪圆眼睛,张大嘴巴笑着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是玩伴!如果我们有那种感情,早就水到渠成谈恋爱了。”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个月亮,离这么近我也得不到,真是水中月,只能是远观了。”他看着我说。
我们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
我俩同村同班,每天早晨,一块儿去上学,放学后,又一起砍柴。我喜欢和他一起玩,他比我大一岁,很有团队精神。不管是砍柴还是玩,他都会照顾小小的我,不让我掉队。
长大后各自读书,分别几年,再相逢时,我已出落成大姑娘,他也长成帅小伙,可是,我那时简直就是“假小子”,疯狂地玩。在我的思维里,互补才成为最好的伴侣,我们的性格十分相似,所以只能是最好的朋友,儿时的玩伴。
(二)
八十年代末期,计划生育手术都在医院做。有一对夫妇,女的做结扎术,男的在陪护。
“小罗医生,你有男朋友了吗?”男的问道。
“没有呀,我才十八岁,还早呢!”我笑着回答。
“在学校没同学追你吗?你又温和又漂亮。”
“没有,我在学校跟男生一样调皮,没有男生会喜欢我的,没想过谈恋爱呢!”
“她有一个弟弟,你和他差不多大,我替你作媒人吧!”男的望着他老婆,笑着对我说,“他姐看上你了!”
“好呀,谢谢你们!”我羞红了脸,怪不好意思,就随便回应一句,赶紧借故走开。
第二天,他领来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来到我的面前。
“这是我老婆的弟弟叫洪,在粮校读书,半年后毕业。”他向我介绍着说,“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语言,你们俩自己沟通交流吧!”
“你好,我叫罗宁。”我正视着他,伸出右手,做个优雅的握手姿势。
“你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过来握了一下,可眼睛始终不敢看我。
他身高1米85,浓眉大眼,鼻梁有型,脸上还有一份未脱的稚气;嘴巴稍厚,挺性感的;说话的声音浑厚,非常好听,只是我始终没能触及到他的眼神。随意的白丅恤和休闲裤,他却穿得把男性粗犷的美,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羞涩地低着头,不敢与我对视。也难怪,他比我小5个月,再过几个月满十八。
“你对交女朋友有什么要求吗?”
“我没什么要求,看你挺合适的。”他有些胆怯,还是回答了。
“我比你大半岁,你介意吗?”我看着他,期待他也能看着我回答。
“大几个月没关系的,才大一丁点儿,没关系的。”他说得有些急促,可始终没用眼神看着我。
“可是我介意,我希望男友比我大。”我幽幽地说。
“真的没关系的,我才比你小一点点,能保护你的!”他急得抬头望向我,当触及我的眼神,又躲开了目光,“我是喜欢你的,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希望我俩能成为朋友。”
“好的,朋友多一个更好,我们就试着交往吧!”我笑着回应。
我们握手告别,他告诉我,明天就回学校,会给我来信的,再过几个月,毕业前放假就可好好陪我。
几天后,我收到他的来信,真是“见字如见人”,那字迹也和他人一样,稚气未脱!性格上,我的成熟老练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字体上,我的飘逸潇洒也与他形式强烈的反差。礼貌地回复他的第一封信,其实,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等合适的时候,明白地告诉他。
(三)
小伙子拿着十元钱买风油精,没零钱,收款的同事让我帮忙去隔壁换。很快就换回来,找给了他。八十年代末期,最大面额的钱就是十块,买一角钱的东西,拿个十元来买,我下意识看着这个怪人。
年轻人中等个子,黑色的运动鞋,黑色的裤子,藏青色的衬衣扎在裤腰,一副干净利落的样子。乌黑的头发,脸的肤色与头发也十分接近,我在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我,礼貌地对我笑了笑,这一笑,让我发现最醒目的两个地方,身上其它地方都黝黑,牙齿和袜子被反衬得特别的白。
下班后,我急匆匆赶回家看电视,家里也可以收到一两个台,虽不是很清晰,但勉强能看。吃过晚饭,来到放电视的那间房,房间早已坐满了人,因为这是队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每晚都像放电影一样,聚满了很多人,我找个角落坐下来。电视上映《早安老师》,开场曲和片花正在上演。
“一会儿良叔叔会来,你倒开水招呼他们!”妈妈走过来,凑到我耳边轻轻说。
“不就是来我家看电视吗?犯得着每个人这么去招待吗?把气氛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心里这么想,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电视的剧情是讲述50年代的新加坡,远离战争之后,社会开始重视教育,渔村的女教师沈蓉和中医师周文杰相识相爱及步入婚姻所发生的故事,剧中这一切深深地吸引了我。忽然,一个黑影走到电视前,把那调台的旋扭“啪啪啪”一顿狂调,然后又开始调微调旋扭,电视好像清晰了一点。
“什么人呐,把我家的电视当他自己家了。”心里十分讨厌那个调电视的人。
为了省电,那时看电视都关着灯,我想看清那个讨厌的人,可太暗看不清。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听到妈妈叫了一声,我立刻会意起身去倒开水。
妈妈也跟了过来说:“倒两杯吧,加糖加茶叶!”
“哦,两个人?你不是说良叔一个吗?”我笑着说,“那二十几个看电视的,你不会要给每个人都倒杯水吧?”
“傻孩子,怎么那么多话?我让你倒好,端过去就知道了。”妈笑得好开心。
“什么事把我妈乐成这样?像捡到金元宝。”我想着,赶紧把开水端过去。
电视正播放着广告,光线也亮了起来,我把水端到良叔面前,两个人同时接过我端的两杯水。
“这不是刚调电视的那个讨厌的人吗?”我定神一看,吃惊地发现,“就是今天在医院买风油精的人。”
“你们好,请坐吧。”我说着,又回到倒水的那间屋,妈妈等在那儿。
“那男孩是良叔的妻舅,在买风油精时就看上你了!”妈神秘地对我说。
“什么?鬼才相信有一见钟情呢!”此时更增加了我对那个白牙齿白袜子的讨厌。“我睡觉去了,今晚不看电视了,没心情。”
我把厚厚的麻质蚊帐放下来,心却没能静下来,耳朵分明在搜索某些东西,坐在正屋母亲的叹息着;再过去那间屋传来电视剧的声音;看电视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孩子,人家是正牌子大学生呢!”妈妈走过来,隔着蚊帐,轻轻开导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大学生又怎么了?只要是大学生你就愿意了?”我气急败坏,“要嫁你嫁给吧!是你看上的,与我无关。”
“看你这傻丫头怎么说话的?你说话轻点、委婉一点点吧!”母亲有点生气,“你说,你倒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管什么样的人,反正要有感情,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就行!”我生气地说,“见一面就喜欢我,这不是真的!没有感情,我是不会嫁人的。”
“傻孩子,没说现在让你嫁给他,只是他想跟你交个朋友!”妈妈撩起蚊帐,搂着我的肩膀,“孩子,我知道你非常有个性,你们先交个朋友好不好?”
“嗯,那好吧!”我这样回应着,心里却想着,“哼,那讨厌鬼,走着瞧吧!”
第二天上班才一会儿,那讨厌鬼就来到诊断室,送来花生,我冷眼望着他,一粒也不吃,想像着他的心情,可能像这炒焦的花生一样焦灼……
他叫陵,师院大三学生,很快就毕业。我盛气凌人地望着他,沉默不语,心里想:“讨厌鬼,你说这些与我有何关系?”
“你的眼神好特别!”他可能并不知道我心里的讨厌,一汪情深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眼神中透露出爱怜,我的心忽然好像被触动,那眼神比海洋还深,需要多少的爱意填满才能溢出让我感受到?那眼睛透着亮光,像是暖的、透明的,又像电光传播,直达我的心里……
“眼神好看,与你何关?”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在心里恶狠狠地想道。
“你为什么要交女朋友?是无聊还是寂寞空虚?”我的语气非主流生硬,给出的选择答案,都带诱导性。
“现在大学对谈恋爱,不提倡也不反对。”他笑了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我不是无聊,也不空虚寂寞,只是想多交一个朋友。”
“我交朋友要求很严,宁缺勿滥。”
“我对你的性格有所了解,你开朗乐观、阳光向上、身上自带正能量,能有你做朋友,我将是幸运的,这种友谊将会提升我们!”他微笑着,“有空我就会来看你的。”
“别说得这么好,我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小女人。星期天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真的,我非常看好我们俩的交往!”他看着我,若有所思,“哦,记住了!星期天你不想看到我。”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今天下午到校,明天星期一要上课。”他深情地看着我,“借我纸和笔,留个地址给你,也把你的地址留给我,我会给你写信的。”
“衡阳师院八七级物理系——陵”,一行罡正有力的字跃然纸上。我有些慌乱,匆忙写下地址给他,不知在想着什么,心里乱糟糟的……
星期二上午,邮递员在发放医院报纸的时候,有我的信,一看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字迹,就知道是陵写来的。信中写着他对生活的憧憬、对我的好感、对将来的渴望。他在一年前父母双亡,寒暑假就去广东打工、背水泥、搬砖头,南方阳光充足,他被紫外线沐浴成黑炭,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赚或学校减免。我诧异他没有任何的自伶自怨,文字间流露出的全是积极乐观。
第二天,星期三的中午,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满面笑意地看着我。
“你好,我看你来了。”
“今天星期三,你不上课了?”我有些着急,“怎么能逃课呢?”
“今天不上课,做市场调研,我很快做完,就顺道来看你了!”他得意地笑了,“你是说,星期天不想看到我,今天是星期三,我没违规吧?”
“分别才几天,你一个学生不上课到处跑,不像话。”我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绕道而来的,还说是顺道来看我!”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你的模样,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想起你说星期天不想看到我,刚好现在有空,就忍不住来看你了。”他看着我,“我过一会儿就回学校。”
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话,书信成了我和陵交流的工具,每周两三封。我们谈人生、谈理想、谈古论今,国内的、国际的,天南海北,我们相互激励对方多读书、多学习。一年之后,他毕业执意回故乡贫困山区任教。阴差阳错,我又在他毕业回乡前一个月调到市区,这是天意让我们续写未完的情书。
天各一方的我们,忍受着思念之苦,相聚总是短暂的陪伴。南方的冬天也异常寒冷,没供暖设施,我每年都会长冻疮,每根手指头都肿胀得像红萝卜,陵陪伴我的日子,都会把我的手捧在他的掌心,让温暖从指尖传入我的心里,那份暖,足可以抵御三九的严寒。分别又是思念的开始,车站的树木见证我们有多少次的依依惜别。我坐在临窗口,窗外的陵,用深情的目光读着我的每一个细胞,他的眼神像电一样光亮,我们对视时,麻酥酥地传遍全身;他的眼睛又像海洋一样深,我已掉进这海洋深处,被爱的海水包围……
多年后,通过努力,我们终于相聚在一起。那年,我二十三,陵二十五,经过五年的爱情长跑,我们修成正果,躺在陵的臂弯。
“你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中了我?”
“我看到你自信的眼神,泼辣的形态,犀利的言辞,第一感觉就喜欢了你!”他侧过身,环抱着我,无限深情看着我的眼睛,“见到你,我就有一种欲望想征服你!”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后来爱上了你不?”
“想知道,你告诉我!”
“你的眼神带电,我被电到走不动!你的眼睛发光,那光晃得我看不清别处,只能跟着你!”我嘴巴贴到他的耳根,“你发光的眼睛,就像夜晚狗狗的眼睛!”
陵猛地挠我痒痒,我们笑成一团……
窗外,花正开、月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