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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狼

2017-12-15 本文已影响274人  流影

  十一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在福建南平的一个偏远山村包建一座水电站,那里山高林密,属于原始生态保护区。当时正值春笋出土之际,无奈常有野猪出没,啃食春笋,给当地山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而村里够条件持枪的老猎户又太少,难以维护山民的利益。经山民上报、当地政府迅速特批,村里新增的十三户猎户终于领到了持枪证,而我所租住的房主便是这些猎户的组长。房主姓林名勇,长我十岁,我称他为林哥。

  林哥是打猎的老手,十七岁那年念完初中后,便随他父亲穿山越岭,除育护自家山林外,便以打猎为生。我之所以选中他家租住,就是看中了他一手的好枪法——只要他进山,就没有一次空手而回的。

  林哥本是一热情、豪爽的汉子,林嫂更有一手好厨艺。自从我住进他家后,兔子、野鸡便成了桌上的家常菜,让贪吃的我一饱口福。由于林嫂不肯收我的生活费,我便让林哥抽时间代管水电站的工程进度,及普通建材的选购业务,好以此为由多发他一些薪水。

  几天后,林哥就发现我对他的猎枪有浓厚的兴趣,当他问我时,我才告诉他,我自小便爱玩枪,并在我大哥的教导下学会了汽枪打靶射击。

  自那天起,他便带我上山授我一些打猎的技巧,还教我设置一些简单的小陷阱,好让我也能够捕到一些小动物。

  有一天晚上九点多左右,我们竟听到山中传出了狼的嚎叫声,林哥当即在村里挑选了四名猎手随他上山,好摸清狼的虚实。出于好奇,我想随他们一起进山,却遭到林哥的拒绝。大伙儿告诉我,在晚上打猎实在是太危险。但我实在无法入睡,便与村里的几个汉子在林哥家等消息。

  大约个把小时后,山中突然连续传出几声枪响,其间还夹杂着老狼的怒啸与幼狼的哀嚎声。同我一起等林哥回来的汉子中,有一人立马对另几个汉子证求意见:“哎呀,不好!看样子是林勇他们与母狼遭遇上了!若惹来狼群可就危险了!咱们该不该去接应一下?”他的话音一落,其他几人立即响应。待他们进山不久,山里的枪声竟连续不断……这一下全村的人都震惊了,他们一个个聚在村口,担忧、焦急之情不言而表。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与众人看到了从山中出来的几把火把(林哥他们之所以没用电灯,是因为狼怕火),大家不由纷纷接应了上去。

  待我见到林哥时,他的怀里竟抱着一匹快要死去、约半岁左右的幼狼!狼血片染了他的衣服——因心生怜悯,他想救活这只幼狼。

  回到家中,林哥才告诉我:历来狼只在大山深处活动,今晚能在竹山里见到狼,估计是由野猪吸引过来的。和他们遭遇上的是两匹老狼及一匹幼狼,老狼由于护子心切,表现得不仅凶悍无比,还异常敏捷,林哥他们根本打不中它们……今晚若不是枪多弹足,众人还真无法驱走它们。而它们因失去了狼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跟我说完这些后,他还交待我在临睡前,先将门窗关好,以防有狼趁虚而入。

  是夜凌晨三点多,我忽然被堂屋中的异响声惊醒,紧接着听到了林哥的一声大喝:“有狼!”既而一声枪响。我仗着自小练过搏击术,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怕林哥夫妇有危险。待我出门后,刚好有一匹黑影带着一股腥风,箭一样地向我这边袭来,危急中我抄起一条板凳向前猛挥了出去,那匹黑影竟灵活转身,电光火石间跃上了中堂的神案(家中拜祀先祖的柜台),既而冲天而起,撞碎了屋顶的瓦片,穿顶而逃!

  村里其他猎手闻枪声赶来四周搜索,狼已不见了踪影。这时众人才摸清,原来那匹老狼是从紧挨屋后的一草垛上摸上屋顶,既而翻进屋内的!而那匹幼狼却在老狼慌乱冲出屋顶时,不慎从老狼的嘴中跌落,当场死亡。

  一直听闻狼的智勇与凶悍,今亲身体会到了这两点,回想着当时我身边若没有那条板凳,我的后脊梁不由一阵发怵。

  第二天天色阴沉,并下起了小雨。由于担心老狼因失子之痛,定不会走远。林哥找众人商量,让我用挖机在竹山中某家制作笋干的简易房前,挖出一个深达四米的陡坑(因那儿地平、视线也略微开阔),然后将坑伪装好,最后将死去的幼狼用绳子系住扔在陷井的正中央。林哥说,那两匹狼一定会嗅到幼狼的气味而上当的。为了防止其它动物过来破坏了陷井,林哥和我及另外两名猎手自觉留下埋伏在笋干房内,若有狼掉入陷井,可鸣枪发讯号。

  当天下午四时左右,虽然天还没黑,但因山中雾雨迷濛、竹林茂盛,我们藏在笋干房内已看不清对面的竹林,加上自身长时间缺少活动,倍感山雨湿冷。正当我们忍耐不住,想要起身暂时下山时,一匹母狼忽然蹑手蹑脚地从我们对面的竹林里钻了出来!

  母狼先伸长脖子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见无异状,浑身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它一定是嗅到幼狼熟悉的气味了!果不其然,寻子心切的它直接奔向了陷井!正当它快接近陷井时,我们埋伏在笋干房的一侧竟突然传出一声焦急而愤怒的狼啸,像是在提醒母狼有诈。

  “不好!我们的气味还是被公狼嗅到了……好谨慎的狼!”林哥的话音未落,一股腥风疯狂地从我们的身后扑了进来!四人中只有我反应最快,身子在向一旁避跃的同时,手中的柴刀已辩着袭来的风向斜砍了出去,感觉刀头一震,公狼已在嚎叫中跃到了我们的对面。它的屁股已被我砍伤,狼血顺着狼毛滴在了泥水之中,我与它对视着,只觉雨下得更冷了……而我们四人中有一人的肩头已被狼爪抓破,负痛惨呼中还不忘胡乱地放了一枪,林哥忙给他敷上金创药。

  可同一时间,两匹狼可能因相互关心对方的安危,竟在枪声中毫无畏惧地一左一右向我们迫近(因距离太近,无法开枪)。

  “快背靠着背……我们别怕!村里人一会儿就会赶到的!”林哥临危不忘给我们三个打气。

  两匹狼却凶残毕露,它们决不给我们片刻的机会,各自咆哮起来直扑我们——那张开的大口、锋利的獠牙几令我们紧张得窒息!

  紧张中林哥有意无意地护在另两人的前面,他的枪终于响了,却不仅没打中母狼,他们三个还反被母狼追得左支右绌,连连后退,逐渐与我分开了!

  公狼却认准了我——许是它要报一刀之仇吧?只是它并没有像母狼一样疯狂进攻,而是低吼着不停地摆出各种进攻的样子,头顶狼毛倒竖。而我的身体则拉紧得像一支搭弦的箭,全神贯住地盯住这匹狼,并随着它变换着脚步。

  不知不觉中,我忽然发现自己竟被公狼引至陷井边儿上。正在我心有所动时,蓄劲已久的公狼已向我发出全力一击!我不敢撄其锋,避身侧跃。然而公狼却出乎意料地仍直扑陷井……啊!我终于明白了!它一直在故意和我逗圈子,其终极目标仍是想抢回它的孩子——这可怜的父爱啊!我不由得震憾了。

  可惜,公狼再聪明也未曾料到人类不仅在暗处设了伏,还挖了致命的陷井——就在它抓住幼狼尸身的一瞬间,陷井面上的覆盖物已塌陷,它终于落入坑中!不甘心的它无数次想奋力跃上地面,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愤恨里它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那里面包含着绝望与恐惧。

  正与林哥三人酣斗的母狼见公狼落入陷井,不顾一切地奔到陷井边上,望着井中的公狼,竟露出我们人类才有的悲戚之态,口中的低唤更似充满着难舍的悲鸣!

  然而,“嘭”的一声枪响,无心再战的母狼中弹跌入坑中……原来是另一猎手见有机可趁,在背后向毫无防备的母狼开了一枪。

  这时,村里其他猎手都赶了过来,大家纷纷围在坑的四周,一个个兴高辨烈。

  “林哥快看!狼哭了!”一直专注着狼的我突然冲林哥大叫了起来。望着两匹狼旁若无人地交颈亲昵、互舔着对方的伤口,这种在赴死前的夫妻之情简直令我热泪盈眶——此时此刻,我已忘了刚才狼的凶悍与狡猾。

  “是的!它们哭了!”林哥不胜唏嘘:“其实狼是有灵性的!若不是我们弄死了它们的孩子,它们是不会这么疯狂的!”

  “怎么啦?林哥!咋忽然变得女人味十足了?”周围猎手纷纷笑了:“狼嘛,你不伤它,它就会伤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能不能放了它们?”我看到狼恐惧而乞求的眼神。

  “放了它们?你是外地人,过段时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们却要一直在这里!莫非要等着它们把伤养好,带上狼群来找我们复仇么?你发的哪门子善心?”有猎手直接冲我发火。

  为防节外生枝,猎手们一个个心照不宣地举起了枪……我和林哥在一旁黯然无语。

  雨却下得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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