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霸王
1
欧阳石溪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别人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呆霸王,但是,叫他呆霸王的少,大多数人都叫他石霸王。
和同学一起去上学,他总是要走在最前头显摆显摆,谁要是抢在了前头,他抓到了人就要打。在食堂里蒸中饭,看到谁钵子里的饭比他钵子里饭多,他就会把这钵饭抢到自己手里。不会做的作业,就送到成绩好的同学那里,把拳头一举,吓得别人只好乖乖地给他做了。在学校里读书,他代表不了正气,身边却往往有一群人围着他,这些同学不是要学他,而是怕他揍。
石霸王屋场里有一个外号叫滚筒的伢子,他的本名叫欧阳无棣,比石霸王小二岁,原本不和石霸王同学的,只因为石霸王不会读书,在小学留了两次级,两个人就成为同级同学了。石霸王最喜欺侮的人就是这个滚筒。走在路上,他把书包一取就叫滚筒背上。带的中饭菜只要比他的好,就会抢过来倒在自己的钵子里,下课了就叫滚筒做牛做马,然后他就骑在牛背马背上去和别人打仗。
石霸王读完了初中没考上高中,只好回到家里学种田,滚筒的成绩也不好,初中毕业后也回到了家里,这时候,他们二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没书读了,你叫他们去种田,看着外头烤人的的黄日头,心头就犯愁,混了半年,二人就结伙去南边打工了。
石霸王不许滚筒离开他,“滚筒伢子你不许离开我一步,我在哪家工厂做事,你就要到哪家工厂做事,不许单干,不许跳槽,总之是我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滚筒说:“你这是什么道理咯,这不是学校啊,我还怕你不成?”
“那好,那你就试试!我今年十八岁了,你还只有十六岁,你去打工就是童工,我看哪家工厂敢要你?”
“好啦,好啦,我说着玩的,我跟着你就是啦!”
“那还差不多,你想想,我们是一个屋场里的人,又是同一个欧阳姓,你还小,我要保护你,不过,你要交点保护费!”
“交保护费,石霸王,你这不是在说梦话吧?凭劳动吃饭,我为什么要交保护费给你,我又没请你来保护我?”
“你不想交保护费,那你就试试!道理我都讲明白了,你还小,我要保护你,我们都是欧阳家族的后代,我有这个责任!”
“那好吧,交就交吧,一个月多少钱?”
“这样吧,我们不把钱说死了,假如你一个月赚了五元钱,那就交一元钱。”
“这个钱要交多久啊,我满十八岁了是不是就可以不交了?”
“应该是可以不交了吧,不过,到时候再说,如果有需要,你还是要交的。”
滚筒就不说话了,心里想,快长大吧,快长壮吧,快长力气吧,只有长到自己能打败石霸王的时候,他才会放弃勒索我钱财的打算。
就这样混了两年,他们的月工资大约是五六百元,滚筒每个月要交一百多元钱给石霸王做保护费,石霸王就拿着他交的保护费买烟抽,滚筒只好不学抽烟,即使如此,他到荷包里的钱还是比石霸王的要少。
滚筒满十八岁的那天晚上,就把石霸王叫到了一个大排档上喝酒,一边喝一边说:“石哥,我今天满十八岁,你的保护责任已经到头了,我也成了大人,今后我们就没关系了。”
石霸王说:“好啊,你这是要摆脱我啊,长旺角了啊!”
“不是我长旺角了,是我自由了,自由多好啊,记得读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念过一句名言,自由是进步的象征,我十八岁了,我自由了,我进步了,我不再交保护费了!呵,呵,哈,哈!”
“过头了啊,过头了,我读书的时候,还记得老师给我们说了另一条名言,自由过了头,一切就乱套了!你这就是过了头啊,你满十八岁了,是大人了,但是,什么时候你都小我二岁,大人保护小人总是合理的吧,小人向大人交纳保护费也是合理的吧?”
“不交了,就是不交了!”滚筒这时候站了起来,在地上跳起了舞,手在空中乱舞,脚在地上乱踩,他说:“我才获得自由啊,怎么会过头了呢,这不是胡扯么!”
“好啦好啦,不跳啦,地上的灰尘都飞到菜碗里啦,别人像看哈兴一样看着你,就算你满十八岁了,不交保护费了,那么孝敬费你总得要交吧?”
“什么孝敬费呀?”
“你看,我在欧阳家族中要比你大一辈吧,论年纪要比你大两岁吧,你是不是得叫我叔叔,你既然叫我叔叔,那我是不是你父亲的弟弟,做人要孝义为先的道理你不懂呀?”
石霸王这样一说,滚筒就愣在了那里,回过神来就说:“你只是辈分上的叔啊,我没有给你尽孝的义务啊,我只能给我的父亲母亲尽孝,再说,你又没养过我。”
“你不能这样说啊,我是没养过你,我不就比大两岁么,要是大了二十岁,我一定会养你的。但是,我保护过你,读书的时候,我一直就保护你,到这里来打工我也在保护你,你交点孝敬费怎么啦,这点考验也经受不起,将来如何养父母呀?”
“不交不交,就是不交了!”
“那我要告诉你父母亲打你屁股的,这样吧,减轻你的负担,今后赚十元钱交二元钱吧。”
“这和赚五元钱交一元钱有区别吗,你没学过分数呀?”
“那好那好,就再让你一步,赚十元钱交一元钱吧!”
“是真的吗,你不会后悔吧?”
“成交!”石霸王拿起酒杯就和滚筒碰了一下,两个人算是达成共识了。石霸王想,这个滚筒的脑壳不是长在脖子上,一定是长在胯里,好像我们那里的赵子胜样,他原本是拒绝了交孝敬费的,一听说减少了上交,就贪图便宜,竟抢着答应了。
2
又在外面混了三年,滚筒始终没能摆脱石霸王的控制,一直在交孝敬费,自己的兜里一直没余几个钱,那年腊月过年,滚筒把东西收拾完就回家了,他对石霸王说,他不再来打工了。
过了年,滚筒真的没去南边了,在家里开起屠来,他们家原本住在公路边,堂屋里开着一个小卖部,他就把屠凳摆在堂屋外边的阶级上,来买东西的人一搭二便就买点肉回家去做菜。
石霸王就像一只苍蝇样,他黏住了滚筒,看到滚筒不去打工了,自己就也不去了,他把五年打工挣来的钱买了一辆小货车跑运输,没事的时候,就去滚筒的肉案上蹭猪骨头吃。
这时候的石霸王二十三岁,长得一米七五的个子,精瘦精瘦的,像一条线丝瓜,用时髦的话说,帅呆了,酷毙了!滚筒是二十一岁,只有一米六五的个子,腰围却有三尺多,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滚筒,这时候,很多人就不叫他滚筒了,而是叫他南瓜,至于他的本名欧阳无棣,早就不为人知了。
过了一年,石霸王就结婚了,结婚后,石霸王就带着老婆满世界跑,不论去哪里拉货,都要带着老婆去显摆,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美女,不显摆一下,真的是浪费了,也对不住自己。
这样疯了一个多月,石霸王觉得了无趣味,就停止了那种疯狂。
一天,石霸王带着老婆来到滚筒的肉案前。
石霸王说:“滚筒呀,南瓜呀,你知道我老婆叫什么名字吗?告诉你吧,她叫史珍香,你看她美不美,索里不索里?”
滚筒嘿嘿笑着说:“原来是屎真香啊,我还以为是尿真臊呢,你们的新婚之家是不是屎臊尿臭啊?”
“你说什么啊,她叫史珍香,不是屎真香,这个‘史’与那个‘屎’不同,你没读过书呀?”
“那是狗屎的‘屎’,还是猪屎的‘屎’?你不说清楚我还真分辨不清啊!”
那个叫史珍香的女子就笑了起来,她说:“我的名字已经有无数的人笑话过了,只怪我们祖宗姓了这么一个姓,只怪我父亲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只是你们老是拿我开涮也无味啊!”
石霸王就和滚筒停止了争论,他把手伸向屠凳上那筒筒子骨,快要碰到骨头的时候,滚筒拿起剁刀就一刀剁了下去,吓得石霸王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你疯了啊,剁断了我的手怎么办?”
滚筒嘿嘿笑着说:“你的手不是在你肩膀上吊着吗,屠凳上有一支绿头苍蝇,我是用剁刀去剁苍蝇的。”
“明明是我手哇,怎么成苍蝇了?”
“明明是苍蝇呀,怎么成你手啦?”
“那不是苍蝇,那是我手快要到屠凳上啦!”
“你要买肉早点说啊,你见过哪个顾客自己用手去翻肉的?”
“我不是去翻肉,我是去拿那筒骨头的。”
“那筒骨头是我要用来喂狗的,你是不是还想我孝敬你啊,是不是一天到晚还想着要我交孝敬费啊,你如果还这么想,那你就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我是你叔,你不应该孝敬我呀!”
“我看你就是一截腩,你再在我面前提孝敬二字,我就用刀把你那截腩割下喂狗!”
史珍香这时候打圆场说:“何必那么认真呢,你们是好兄弟,是哥们,谁都不要占便宜,这样吧,滚筒,你量一量,看那截筒子骨多少钱,我们买下了。”
滚筒说:“还是嫂子通理,我就量给你吧。”
到了年底,史珍香生了个女孩,滚筒也结婚了,老婆是桃花江人,俗话说,桃花江是个美人窝,还真是不假,这个滚筒的老婆真是个美人胚子。
她叫花飞天,二十一岁,一米七的个子,比滚筒高了五十厘米,长相堪比电视里面的杨贵妃,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只知道她在县城洗脚城给人做过佣工,滚筒就是在这里认识她的,并且把她钓到了自己的鱼篓子里。
看到滚筒和花飞天在一起的人,没人不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在人们的眼里,滚筒就是一堆牛屎,而且还是一堆水牛屎。
滚筒结婚的那天,石霸王也去做客了,他送了二百元钱做贺仪,带着老婆史珍香和女儿占了三个座位,滚筒带着新婚妻子来敬酒时,他正好夹了坨烂炆往嘴巴里送,见到花飞天靓丽的身姿时,他惊得差点倒在地上,那坨烂炆就卡在他的嘴巴里,就像胃镜检查时那个活塞卡在病人嘴巴里一样。
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么,莫不是我看花了眼吧,莫不是电视里的杨贵妃走下了屏幕吧,比起史珍香来,这个女子起码要漂亮十倍!
敬酒的新郎新娘走了,石霸王就闷在那里一个劲地灌自己的酒,桌子上的其他客人似乎不存在,老婆孩子似乎也不存在,他要把自己灌醉,要麻痹自己。
石霸王一遍遍问着自己,这个滚筒怎么就弄了这么一个俏丽的老婆呢,他不就是个倭瓜么,他不就是个屠户么,他哪里比我强啊!
史珍香把喝醉了的老公弄回家去,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扶着跌跌撞撞的石霸王,石霸王在说昏话: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老婆呢,他是不是撞了狗屎运啊!
史珍香听不懂老公的话,在女人眼里,世上就没什么美女丑女的分别,男人的观点挤不进她们的内心。
睡了一个下午,石霸王就清醒过来了,只是感觉到有点头疼,吃了晚饭就借口说要去外面催讨账目,然后就溜进了滚筒家的新房。
滚筒家今晚闹洞房!
这里的习惯就是新婚三天无大小,人们在新娘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乱说乱动,石霸王这晚上这么积极,目的就想来混水摸鱼。
人们把新郎新娘围在垓心,想出种种办法来折磨他们,咬吊线下的铜钱,喝交杯酒,抬茶,而且是一件事情反复做,直到大家都说满意为止。
石霸王没去起哄,他就跟在新娘的后面,一双手从没闲着,老是找机会在新娘身上乱摸,新娘的大腿、屁股、腰肢、背部、长发都摸去了,也很想将他的魔爪伸向新娘最敏感的部位,又害怕众人的眼睛。
石霸王一边做着下流的事情一边想,“我一定要把这个娘们搞到手,至于是做老婆还是做情人,到时再说吧!”
3
头一年,石霸王没有得手,这个花飞天就待在家里很少出门,既不去看肉案,也不去看小卖部,肉铺和小卖部里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顾,这不是她的懒惰,而是她结婚不久就怀孕了,家人都叫她好好保胎,滚筒要当爸爸了,更是把老婆捧为掌上明珠,生怕滚到地上摔碎了。
石霸王扛了把猎枪在山里乱窜,就是找不到猎物,他不知猎物藏在哪丛刺蓬里,见不着头,见不着尾。
石霸王来到滚筒的肉案前问:“你家花飞天呢,怎么见不到人啊?”
“我们家花飞天当然是在我们家呀,关你嘛事?”
“当然是不关我事,但是我想着你们的安排不尽合理,你让她到你的肉铺前收收钱不是挺好的吗,你就没这么累了。”
“我要不要人到肉铺前收钱,又关你嘛事?”
“好啦好啦,都不关我事,我就是狗咬耗子多闲管事,我就是狗,好了吧!”
滚筒拿一把砍刀在手,嘿嘿笑着说:“你不但是狗,还是一只臊狗公,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心事呀,我只告诉你,谁要是打我家老婆的主意,我就拿这把刀把谁的狗卵子割下来!”
说完,滚筒就把手里的刀往肉案上一刀剁下去,吓得石霸王屁滚尿流跑开了。
第二年又过了一半的日子,花飞天已经生产了,她生了个男孩,孩子满月后,她就开始在小卖部站柜台了,孩子由奶奶带着,花飞天说,她要是不做事就会闲死的。
有一天,花飞天在公路上等班车,她要进城去买点东西,这班车不知咋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这时候,石霸王就把车开到她身边说:“飞天你去哪里啊?”
“我要去县城呀,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