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父母逛北京
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俩同龄,正好都70岁。他们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除了去过榆林这座“大城市”,别的大地方恐怕连想都没有想过。即便去榆林,也绝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看病。唉,他们甚至连火车也没有坐过。
暑假,我决定带父母到外面看看世界。去哪儿呢?家人提议去西安。我说,西安是六朝古都,也是大城市,可看的地方确实很多,但毕竟是省城——还是去京城吧。于是,我决定去北京!为了方便照顾,我让儿子同行。儿子刚刚考上大学,正想放纵几天,听说要去北京,高兴得心花怒放——却被我泼了一盆凉水:你的任务是帮我照顾爷爷奶奶。儿子有些不高兴,却也“哦”了一声。
我就给乡下的父母打电话。问父亲头晕没有加重吧?父亲说,还是老样子。父亲有脑梗,时常头晕。我又问母亲病情,母亲说,血压正常,血糖也正常。母亲患有心脏病、糖尿病和高血压。我就说,我去北京玩,你俩陪我一同去。我反说话有我反说话的用意。不过,还是不出所料,他们谁也不去。我就说,给你们的车票也买了,酒店也订好了,不去就都浪费了……终于,他们答应去了!
可以说,我这是第一次骗父母。
我随即让远在兰州的女儿帮我在网上订了飞往北京的机票,也订了北京的酒店。
7月10日,父亲和母亲来到了榆林。听说要乘飞机,一向内敛的父亲笑了,笑得十分灿烂;母亲也笑得合不拢嘴,说,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坐上飞机!不过,他们马上就不高兴了。母亲问,机票多少钱?我说,不贵。父亲说,咋能不贵呢!
飞机起飞了。四个人,唯有儿子的座位在舷窗边。我探过身子偷偷对儿子说,你爷爷奶奶没坐过飞机,你让他们也看看外面的风景。儿子瞪了我一眼,但还是依次和爷爷奶奶交换了座位。我忘了,儿子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坐在舷窗边的座位上,父亲盯着窗外,说,听说地面上的人像蚂蚁一样小,我咋看不见。周围的乘客就笑了。轮到母亲了,她盯着窗外,忽然说,看见了,看见了!父亲问,看见人了?母亲说,看见车了,车像火柴盒。有的乘客有些不耐烦,面露鄙夷之色,我就陪笑说,不好意思,乡下人,第一次坐飞机。
大约飞了四十分钟,飞机遇到了气旋,抖得很厉害,好在我的父母坐惯了牛车和拖拉机,他们并未感到惊吓。可是,我却捏了一把汗。空姐解释说,这是正常现象,请大家放心,但我还是胡思乱想了一通。
大约七十分钟,飞机平安降落在北京南苑机场。
一下飞机,我们便乘坐地铁。我们的目的地是天安门广场。地铁站里有扶手电梯,老人乘坐得十分小心。我和儿子分工负责,每人负责扶持一人。母亲乘坐倒得心应手,父亲乘坐却麻烦多多,老是上不去,上去又下不来。母亲便说父亲笨,父亲不服输,就更加努力,越努力越糟糕,弄到几乎不会走路了。出了地铁站,看见一家“全聚德”,我们便进去——我要父母尝尝大名鼎鼎的北京烤鸭。全聚德烤鸭吃法多,穷讲究也多,我吃得麻烦。我问母亲,好吃吧?母亲说,那是钱好!之后,我们便到了天安门广场。我来过一回北京,就自动当起了解说员。我讲人民大会堂,讲博物馆,讲天安门……当我讲到毛主席纪念堂时,两位老人就要瞻仰毛主席遗容。是啊,毛主席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精神支柱!遗憾的是,瞻仰时间过了……儿子就用新买的佳能相机为他们留了许多影,尤其是以天安门为背景的那张,父母亲自然、平静,隐隐地还透出几分自信,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农民的尊严。
考虑到父母的身体,逛完天安门广场,我们就乘坐出租车,沿南苑路南下,入住早已预订好的酒店——大红门7天连锁酒店。
第二天,我们的任务是游故宫。过天安门城门洞时,父亲摸了摸又高又厚的大红门。父亲是木匠,也许在考虑工匠们是如何打造这巨大的木门扇的。我说,你看地板。他就啧啧称奇——地面是由四尺见方的若干石块铺成的,每块都被磨得油光瓦亮。过午门,经金水桥,进太和门,太和殿就在眼前了。我没有游过故宫,当不了导游,但我在上初中时学过课文《故宫博物院》,对故宫还略知一二。我就说,太和殿是皇帝办公的地方,是所有宫殿阁楼中最壮观、最精致的——你们看那各式各样的龙。母亲就说,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我说,好多古装电视剧就是在这里拍的——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故宫太大了,一处一处仔细看,恐怕一整天也看不完。所以,我想了办法:沿中轴线走,兼顾两侧。太和殿后面是中和殿,中和殿后面是保和殿。这些宫殿,我也不甚了了。再往北就到了干清宫。干清宫外观是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殿内金碧辉煌。它是皇帝的寝宫,也是皇帝临时办公的地方。干清宫后面是交泰殿,交泰殿后面就是坤宁宫。我说,坤宁宫是后宫——你们看那各式各样的凤。母亲接过话茬说,是娘娘们居住的地方。我说,对。再往后就是御花园……走出神武门,返回酒店,已是下午五点光景了。
第三天,我们参观了国家奥林匹克体育中心。
第四天,我们去了北京动物园。一辈子和牛羊打交道的父母,很早就想见识见识老虎狮子大象犀牛河马长颈鹿等珍稀动物,这次,他们如愿以偿了。
晚上,父亲说,窜了不少地方,能回去了,家里的菜园肯定干了。我说,明天还要登八达岭长城呢。母亲说,算了吧,我腿疼,上不去。我登过八达岭长城,不出几身汗是上不去的。权衡再三,我决定放弃登长城。
第五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匆匆来到了王府井大街。逛北京不逛王府井,就像逛上海不逛南京路,逛榆林不逛二大街一样。逛着逛着,我就逛进了王府井书店。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光买了几本文学和哲学方面的书,还较细地查看了新近出版物——害的不识字的母亲在书店门口白白等了个把小时。王府井太繁华了,物价也高,我们只能名副其实地“逛”——当然,儿子的相机没有闲着。时间有限,尽管意犹未尽,但我们还是离开王府井,匆匆赶向火车站——我们得回榆林了。父母坐了天上的飞机,坐了地铁,返回时,我得让他们坐坐地上的火车。我们没有乘坐直达榆林的火车,而是绕道内蒙古,把呼和浩特作为中转站。我还专门买了硬座。如我所愿,在开往呼和浩特的火车上,父母尽兴领略了草原风光,一路上居然谈笑风生。到达呼和浩特,正好是下午六点钟。饭后,我们又乘上了呼和浩特开往榆林的火车——这回是卧铺了。一觉醒来,火车已到榆林,时间已是7月15日凌晨四点了。
在我家里睡了不足一小时,父母就起来了。我问他们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母亲说,趁早回;父亲说,菜肯定旱死了!我说,怎么回?他们说,坐班车。我说,再睡一会儿;今天我没事,开车送你们回去。他们重又躺下,但却睡不着,一直说着老家的庄稼。
饭后,我把两位老人送回老家。一下车,父亲二话不说就去扯院子里的塑料水管。我问父亲干什么,母亲焦急地说,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