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正正做人
我出生在70年代末的一个偏远山村里。那时村子里的人都在生产队里上工,一个大劳力忙乎一整天最多能挣上10个工分。村民出去买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钱的花,举个简单的例子,外婆养得母鸡下蛋了,十个鸡蛋最多卖七毛钱。那时候主要的口粮就是地瓜干,苞米面饼子;能吃上一顿白面饺子就是最奢侈的美餐。
父母因为盼子心切一连生了4个姑娘,家里这么多人吃饭,日子越来越紧巴。整天吃地瓜干,苞米饼子老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为了吃到更多好吃的,每逢礼拜我都要步行去离家2公里的外婆家。外婆叫盖元英,身材高大,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外婆对我很好,见我来了,总喊着我的乳名:“艳,等着啊,外婆给你包饺子吃。”我在一边看着,外婆在里屋搬出一个小瓷坛子,从里面倒出一些白面来,用水和好放在盆里醒着。外婆把大白菜叶子洗净剁成了糊糊状然后浇上花生油和细盐搅拌开来,我顿时闻见一股清香的味道。外婆把大锅给点着火又去忙着赶皮包饺子,我在旁边看着一个个胖乎乎的饺子躺在那里,直馋得流口水。大锅烧开以后,外婆端着盖子把一个个饺子丢进了锅里,然后用铲子推着转圈。我就站在锅台边,砸吧着嘴流着口水在那看呀;心里盼想着盼着着饺子咋还不熟呢,真能馋死个人呢。终于白白胖胖的饺子出锅了,外婆把一碗饺子端到大炕上:“艳,你吃吧,吹吹别烫着。”她则端着一大碗饺子去了隔壁老姥爷那屋,而我拖过大碗拿起筷子吧嗒吧嗒吃了起来。多么美味的大胖饺子啊,越吃越上瘾哪;一会功夫一碗饺子进了肚,还是感觉意犹未尽。
等外婆回来,我才察觉我光顾吃了;居然忘了留个饺子给外婆尝尝。我羞愧的站在那里。外婆笑了,骂我:“馋猫儿”。又过来牵我的手,笑着问:“好吃吧?”我拖着腔拉着调回着:“可好吃了,外婆,您做的饺子天下第一。”
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爷爷奶奶,经常住外婆家,永远忘不了外婆那双骨骼粗大的手牵我去山上割草喂猪;忘不了苹果花开过之后,外婆在打药而我则在果园里跑来跑去。那时候的外婆壮的像一头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外婆院子里栽了几棵葡萄,绿绿的藤脉爬满了屋顶。葡萄熟了,我流着口水看外婆踩着凳子用剪子剪下一串串又大又绿的葡萄;外婆把它们洗干净放在一个瓷盘子里,我和外婆躺在小炕上,大口吃着葡萄,那就是世上最好吃的美味了。
那个礼拜天,我去了外婆家。赶巧那天外婆家里来了两位客人,外婆忙着和面包饺子也是包的白面饺子。我主动跑过去帮着烧火。烧开锅以后白白胖胖的饺子下锅了,像一个个士兵在水里漂浮着战斗着;想象着一会就能吃到白面饺子了,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是饺子出锅后,外婆把饺子端上了炕请外公和客人先用,然后端了一碗饺子送给了老姥爷。我默默看着外婆走进走出,直到看到锅里的饺子一个也没了。我又气又恨跑到了外婆家门口那块大石头下,一边哭一边埋怨。内心对白面饺子充满了渴望却吃不到,我越想越生气,就哭着跑回家了。哭了一路的我,内心装满了对外婆的埋怨。等回到家,母亲大吃一惊问:“你怎么回来的?”我哭着说偷着跑回来的。我说家里来客人了,外婆包了白面饺子不给我吃。母亲骂我:“馋嘴的猫儿,家里有客人自然得尽着客人吃。”我全然不顾在那里大哭。
外婆一路小跑她手里提个布袋,一进门就喊:“大嫚,艳回来了?”母亲应着:“回来了,在炕上呢。”外婆气喘吁吁地说:回来就好啊,看外婆给你带啥啦。外婆打开手里的布袋里面静静的躺着几个白白胖胖的白面饺子。外婆说:“家里来客人了,白面也不多了,就想等客人吃完再说。”外婆说客人刚走了之后,却发现我不见了。外婆就把剩下的饺子包在布袋跑着追来了。
那2公里的羊肠小路,还要路过一条河,外婆着急寻我不小心滑进了河里,后来抓住河里的一根树枝爬到了河岸。外婆平静地讲述着,我羞愧低下了头。
外婆喜欢讲故事,尤其说起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更让我记忆深刻。外婆的二爹盖尚宾就是我的二老姥爷。二老姥爷的身份是木匠,是隐藏的地下党,1946年至1947年因战场形势需要,胶东军区野战医院二分所,三分所分别进驻安里村,驻地为安里学校。前线战斗日趋激烈,大批伤员纷纷到安里村救治,因人手紧张二老姥爷就把年仅12岁的外婆带去了。因为二老姥爷的对外身份是木匠,也为了掩护身份需要一个帮忙拉线的,外婆跟着二老姥爷跟着八路军到处跑。有时候为了安葬牺牲的八路军领导,二老姥爷就带着外婆连夜打造棺木……到外婆十三岁那年,就被安排到了后方,帮忙伺候伤员和病号,因为战争有的人失去了双臂和双腿,生活都不能自理,外婆就每天照顾他们,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不厌其烦地给他们擦拭排泄物。外婆年纪虽小,却从来没喊过累。有时候,外婆也在战争结束后和大人们一起去前线抬担架。外婆小小年纪就在硝烟滚滚的战场后方照顾伤员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正是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龄,而我的外婆却离开了家乡忙碌在硝烟滚滚的战场后方,向我的外婆盖元英致敬!外婆12岁跟随二姥爷离开家乡,直到18岁那年,二老姥爷把外婆叫到跟前对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家找个踏实的后生好好过日子吧!”就这样外婆被送回了老家。
几年过去了,就在外婆的哥哥结婚那天,村子里忽然来了一大群抬着棺材的八路军,外婆跑上前去一问,居然是我的二老姥爷牺牲了!所有的人停止了正在举行的婚礼,马上换下了衣服,都来送我的二老姥爷。那一刻苍天在落泪,大地在怒吼。而此时的外婆才明白,二老姥爷为什么要送外婆回老家,因为战场上子弹不长眼,二老姥爷完好地把外婆送回来了,而他自己却倒下了。
后有作家写了一本书《安里村英烈》,里面详细介绍了二老姥爷盖尚宾的英雄事迹,有图片证实了1947年1948年,华东野战医院一所谓盖尚宾颁发了三等功的奖状。1951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政治部为盖尚宾颁发了革命军人证书,原中共中央政治部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上将迟浩田为该书题字,写下了:“永远不能忘记安里村和全国千千万万牺牲的烈士们。”
外婆接近九旬了,外婆的腿脚不好有严重的风湿走路需要拄拐,妈妈说可能是那几年的随军生涯留下的后遗症。尽管如此,外婆从未因为随军多年而去找政府找待遇,外婆和外公默默守着几亩地过着清贫的日子。外婆经常说一句话:有国才有家,为了和平,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外婆性格大大咧咧的,村里有找帮忙的总是很热情的帮助,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都愿意找外婆,因为外婆总是尽心尽力的。外婆从未对外人提前当年随军的经历,只有给我们外甥辈的讲故事才会提及。
那本出版的书对外婆只字未提,稍留遗憾。外婆只是千千万万普通的劳苦大众,也是奔赴前线与后方,任劳任怨的一份子,就像当年我的二老姥爷撇家弃子,义无反顾奔赴前线,为了新中国的成立,为了永久的和平甘愿洒热血,抛头颅,而无怨无悔。外婆总是教育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贪图小便宜,一定要勤奋,不懒不馋才能过好日子。受外婆的影响,,我的二舅成为村里的支书之后,一直两袖清风,带领村民发家致富,二舅常年劳累成疾胃部做了大手术,刚出院几天就硬撑着带村民在地里割地,导致伤口崩开被紧急送往医院……
外婆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不管是我离家在外经商还是待人处事上,都深深影响着我。尤其是我结婚之后,外婆对我千嘱咐万叮嘱的,让我一定要尊敬公婆,孝敬公婆,万事孝为先;我一直遵照外婆的教诲,和公婆相处一直很融洽,公公婆婆对我也似女儿般疼爱。
每年我们都要回老家,带上我们的心意看望外婆外公,一大家子度过快乐幸福的时光。每次回老家,我都和姥姥挤一个被窝,就像小时候那般温馨。每次回去总感觉时间过得飞快,相逢又是如此短暂。分别的时候又要来到了,姥姥和姥爷身体弱已经走不动,不能出胡同相送了。我站在胡同里,对着姥姥姥爷努力地挥手,再挥手,就在妈妈喊上车时,泪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