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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布

2016-02-09 本文已影响295人  健康

  每年天气燥热之时,母亲便骑着单车,去晓港买回许多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面料,准备着一年四季的衣服。母亲做的衣服,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搭配都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母亲喜欢红色,做得最多的自然是红色的衣服。那种红,是火焰焰的红,红得像涂了唇膏的嘴唇,没做成衣服之前,母亲拿着她买回来的红布,来到我跟前,向我展示“红色”的魅力。

  小时候,我一直穿母亲买的红布做成的衣服上学,那时,家里穷得紧,凭粮票买米买肉,早餐,我吃一个鸡蛋,而父母就吃黄豆伴白粥。仅凭那几张小小的粮票,怎么能买得起新衣服呢?母亲是农村出身的城里人,自初中开始就利用放牛吃草的时间,到隔壁阿婶家学做裁缝。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的独门绝技终于派上用场了。我上小学的衣服,全都是母亲拿旧布做成的,穿在身上,非常宽松舒适,习惯着,习惯着母亲给我做的饭、给我做的衣服、给我买的布鞋。

  五岁那年,我一个人坐在缝纫机前,右手转动着铁环,双脚有规律的踏着脚踏,等到缝纫机的针开始快速的上下移动,双手按着布条在针下向后移动着,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白线就在我的“巧手”下“隆重”问世了。就在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一只只黑色的蚂蚁排着整齐的队伍,竟然毫无顾忌的从我眼皮底下踏步前行,而且还经过那条白色的布,我浑身颤抖不已,这是什么东西,全身黑不溜秋的,要是钻进了我的嘴巴、鼻子、大脑和血液里,还要弄脏我的衣服,这可怎么办啊?我大声哭喊着:“妈!快来!这是什么?”后来,母亲抱起我,哄着哄着,我才停止了哭喊。

  三年级的时候,我照例穿着母亲给我做的旧衣服上学,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语文老师走过来,用她那高傲目空一切的眼神看着我,扯着我的衣领,“你家里是不是很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看看别的同学,都穿得比你好……”之后的话我便也听不进去,自然也不记得,只觉得那时心里好痛好痛,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难道穷也有错吗?我无地自容的低下了头。回到家,我把无名火发在母亲身上,“妈,您叫我脸面何存啊,这么难看的衣服您也让我穿!”我生气的质问母亲,母亲的脸色由红转白,眼里泛着泪花,扭不头去,默默擦去了眼泪。

  从此,我对母亲买的布,对那台缝纫机,失去了亲切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的玩具一样,喜新厌旧,丢在一边,再也不管不顾了。母亲做的衣服,我照穿,那台缝纫机发出的声音,我照听,可是我只管着自己的学习,自己的好胜心和尊严,用死记硬背换来的好成绩无视着母亲在衣服上的一针针一线线;用朗朗读书声掩盖了戴着老花眼镜的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为我缝纫一件又一件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新衣服。

  自从十七岁那年大病后,我就再也没有上过学。母亲一如继往,到晓港买布。我也跟了去。这里的布是厂商不要的或用不完廉价卖给这些布匹零散户的,这些零散户又组成一个团体,集体在这里租了一层布匹批发市场,专供美术学院的同学及一些市民购买零散布匹。夏天,这里人潮滚滚,热浪袭人,空气十分浑浊,狭窄的过道里,飞舞着灰尘与布碎,有的人甚至戴上了口罩。这里的布,也算是多元化的,有棉的、麻的、棉麻的、的确凉的、蕾丝的、胶的、绒的、绸缎的、真丝的、皮的……几十种至上百种不等;颜色也是多样的,其中以黑色、白色、绿色、黄色、红色最为抢眼。母亲每来一次,都要两个小时。她首先来到摆放在门外的布头,挑一些棉做的,软的,颜色偏白的布头,好给我们做睡衣。然后,再进入店内,挑些黑色、紫色、红色的弹力棉或麻布做外衣。因为吃药和不运动、又拼命吃的缘故,我和身体一年比一年重十几斤,一直重到现在的180斤,所以,母亲每年到这里买的布料,做的衣服,寿命也不过是一年,我穿不下的,她来穿。到了第二年的夏季,她又会来到这里,继续着她习以为常的买布生活。

  母亲买布,已经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年,不止是夏季,别的季节,她也来到这里,精心挑选着她的最爱:各种颜色、各种图案的布料,有的是做给侄孙子的,还买了小兔子、小猫、小狗的图案缝上去;有的专挑料子光滑耐用,图像简单又好看的胶布做袋子(而且是她自己亲手发明的折叠袋子的款式)不厌其烦的送给周围的亲戚朋友;有的是买结实透气的棉布、纱布,给我做上衣和裤子的。

  我病了十三年,母亲就给我做了十三年的衣服,而且年年翻新,年年款式不同,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让我穿打过补丁的衣服。红色衣服的含义也与以前有所不同。红色,代表什么?代表着我们对过去各种苦难的不曾忘记,那些遭受别人白眼与欺负的日子成为了我们红色的记忆,血一般的记忆,让我们将自强不息刻在心里,也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用红色的火烧掉,向往着更美好更火红的生活。

  母亲,喜欢红色的母亲,用她那红色般滚烫的火焰燃烧着我多年冰冷的心,让希望再一次从心灵冬天的冻土中萌牙。而我,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因为别人说我的衣服怎样不好看而觉得丢了面子而害怕就不穿旧衣服或者是有蚂蚁经过而害怕缝纫机的人了,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了。母亲的布,母亲的缝纫机,都是我最熟悉,最亲切的朋友,而母亲,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在我眼中扬着红布,笑眯眯的欢呼的伟大而平凡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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