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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县的晓风残月

2018-04-25 本文已影响1945人  紫夏

  沿清水江南行,过了平地营之后再往东行,过蟠龙坳,视线逐渐宽阔起来。零星的森林分布在公路的两旁,有大飞鸟不断的从头上掠过。有乌鸦,也有喜鹊,这些鸟已好多年不见了,也许是森林得到保护,大树子多了,有了搭建鸟巢的原因吧。在我们苗寨,八十年代前,乌鸦和喜鹊常是与人为伴的好鸟,它们常到寨子前后的大树筑巢。那时,只要犁地,特别是犁田,它们会主动飞到田里来觅食,泥土经过翻犁过之后,地里的蛐蟮便会被翻动出来,乌鸦和喜鹊便毫不惧人地飞到田中嚽虫。那时这些鸟很多,一群都有几十上百只,那情景是十分壮观的。这也就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我途径这里时所遇到的场景。

  广广袤的良田

  路向前延伸,视眼越来越开阔。转过一个小拐点,眼前是一坝广袤的良田,一条小河从田野中划过,纵横阡陌不下千顷。坝子尽头依然是连绵的满目苍翠的青山,一片桔园透着桔子的清香。在田园的另一边,一个不大的村寨就座落在山脚下。沿着河畔是一处正在建设的居民区。这就是老县村了。

  老县村,是施秉县马号乡的一个自然村落,苗名叫“角两”(苗文写作“josdlingl”),是一个苗汉杂居的村寨。村落条形状聚落,坐东向西,木屋瓦顶为主,间有古旧砖房。在村中,我们所见到正在建设的居民区,是马号乡生态移民区。它是由国家投资,于2012年开始建设的,总投资七百多万元,将入住移民搬迁65户。据说,这些搬迁户均来自全乡各村寨,他们所居的地方都是些比较边远落后的,目前,有的已建好,开始进住了部分村民。

  老县是马号乡最大的胡柚基地,该基地建于1996年,基地占地约960亩,1999年果树开始挂果成收。老县的胡柚果实色泽金黄、大小适中、甜酸适度、甘中微苦,风味别具,是少有的凉性水果,其果肉含有人体所需要的16种氨基酸和大量维生素C、B及微量元素、并具有清凉祛火、镇咳花痰、降低血糖、润喉醒酒、养颜益寿等诸多药效功能。据中国古代著名医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柚(气味)、酸、寒、无毒、有消食、解酒气、去肠胃中恶气、疗妊不食,口臭之功能”。由此可见,老县的胡柚是老少皆宜的集营养、美容,延年于一体的纯天然保健食品。胡柚给该村百姓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

  明清县治于此

  老县村不大,也就是说,它不过是一个自然村而已,然而,谁能知道,这个带有“县”字的村,在历史上还真与“县”有关,“施秉”之名,也就来源于这里。民国37年1月6日《贵州日报》载《施秉掠影》一文考证说:“以辖地施洞三秉各采一字,合称今名”(作者:吴剑仇)。府志载:明初,当时的施秉县“编户一里”,说明这个县治地并不大。考《旧志》:镇、邛,俱以洞管寨,谓洞长。独施秉以寨管洞,谓寨长。上秉寨,附郭俱土著。管六洞:稿胜洞(县东北五里)、鬼宾洞(县东十五里)、江口洞(县东北五里)、鬼凯洞(县东北十五里)、石狗洞(县东十里)、鬼陇洞(县东北十里)。下秉寨,在县南五里,俱土著,管五洞:兵洞(县东南十五里)、琵琶洞(县北十五里)、景洞(县东十里,乃臻剖六洞苗入处)、藁蜡洞(县东二十五里,乃邛水十四寨苗入冠处,屡抚屡叛,嘉靖二十七年,巡抚都御史李義壮,调普定卫官军与邛水兵剿抚,始服。)、漏洞(县东南二十里,洪江苗入处)。巴团寨,县西六里,俱土著。管五洞:稿安洞(县西北十五里)、施口洞(县西五里)、娄寨洞(县东北十五里)、金洞(县西北二十里)、塘珠洞(县西二十里俱土著)。”正因为不大,天启六年“议栽”,之后又“寻仍旧”。原因是它所处的战略地位不可小觑。“施秉旧县,塗起羊肠,地邻苗穴。山水清旷,黔楚咽喉(《通志》)。镇远者,云贵之门户外;施秉县,镇远之襟喉。欲通云贵,当守镇远;欲守镇远,当营施秉(《周瑛奏議》)”。“西控凯里,南枕洪江,皆封豨之邻,而伏弩衷甲之地。”(李白《材碑记》)——(《镇远府志》45页)。

  老县原是“蛮荒”之地,“地邻苗穴”。元代之前没有进入中原政府之版图,因此当地皆为原生态的寨老管辖。元朝时才有所谓的土司制度。也即:元至正二年,置施秉前江等处军民长官司,隶属于思州宣慰司。明洪武五年(1372年)三月,管理这一带苗区的“施秉、臻鹏六洞、横坡内寨等处长官司”杨正麟迫于明天子的威望跑到南京去“献版图”,被敕授为承事郎,也就是个正七品官员。

  可杨氏这个土司当不了多久,永乐十年(1412年),他的后代杨政麒“从宣慰田琛之乱,官废”。当时杨氏这个土司受制于思州宣慰,明永乐九年(1411年),思南宣慰使田宗鼎又与思州宣慰使田琛为争夺朱砂矿井发生战争,朝廷知晓后屡禁不止。田琛与湖南辰州知府黄禧(黄与田宗鼎结怨多年,朝廷改黄禧任湖南辰州知府)联合兵改思南。田宗鼎闻之携家眷出走,田琛杀其田宗鼎之弟,随即挖田宗鼎之祖坟并戳田宗鼎的母尸,尽掠人货财物。朝廷据田宗鼎投诉,累敕田琛、黄禧赴京自辩,都抗拒不去。明成祖朱棣以田氏飞横跋扈,屡不接受朝廷的禁令,为“不何令田氏遗孽复踵为乱”,以达到地置郡县、改土归流的目的,便果断地采取军事行动来解决二田氏争端,予田琛“构煽旁州,屠戳善良,抗拒朝命”的罪名,命镇远侯顾成率官兵五万讨伐,先后擒田琛、黄禧至京师。

  为救田琛,田琛之妻冉氏与部属合谋,扇动和唆使台罗(峨)诸寨苗普亮作乱,施秉的杨正麟也参加了“宣慰田琛之乱”。明成祖朱棣大怒,于明永乐十年(1412)将田琛革职,斩首。没过多久,因田宗鼎在数日前于京师时,因与田琛互揭祖母罪,“宗鼎言,因发祖母杨氏阴事,谓与(黄)禧奸,造祸本。杨氏亦发宗鼎缢杀亲母,渎乱人伦事。”朝廷便以灭伦罪为由,于明永乐十年(1412)三月初五日时将田宗鼎杀掉,并没收家产。杨氏也就是在这次之乱而“官废”。从此,施秉进入了中央政府的官辖范围。

  明正统九年(1444),以施秉蛮夷长官司置施秉县,十年(1445)由朝庭委派流官王林(湖北黄岗人)为首任知县,主持政务和司法审判。始设衙署于从化镇——平地营,十四年(1449)年毁于苗民起事。景泰元年(1445)招抚复业,移驻于老县岑麓山上;天顺初年(1457)就其地兴建衙署。成化四年(1468),迁署驻地于山下。县署在知县以下设典史一员,主薄一员,儒学教谕一员,训导一员,具体经办有关公务。嘉靖四十年(1561年)容山苗族义军进攻施秉县城,焚毁官署厅舍。天启元年(1621)四月,废施秉县建制。天启七年(1627)三月二十八日,原县治内苗民因一向失业,包围旧县,治城池,要求归还旧田。崇祯四年(1631)恢复施秉县建制。顺治十六年(1659),施秉苗族人民起事,杀死知县赵玉奇。康熙三年(1664)闰六月,偏沅巡抚移驻长沙。康熙二十二年(1683),改偏桥归贵州管辖。康熙二十六年(1687),栽撤偏桥卫,将其合并于施秉县,迁县治入卫城。从此,施秉县署离开了老县,而“老县”之名由此始。而原县治地也还是设县丞驻节。雍正七年(1729),改设立胜秉分县,作为施秉县辅佐,废除原县丞驻节设置。)咸丰五年(1855)三月十五日,双井平寨竹子寨苗民包大肚至台江展梅尼,与张秀眉、李洪基等共同商议起义事宜,其返乡后即以凉伞屯为据点,组织队伍牵制胜秉分县官兵及团练,集中主要兵力围攻新城。五月,黄平、台拱苗民进入料洞、冰洞等寨。候补知府韩超统领官兵前往镇压,义军以死抵抗,至十六日,义军千余名反将韩部包围,韩超被迫退扎胜秉。咸丰六年(1856)七月四日,苗民义军攻克已被围困年余的胜秉城,并杀死分县县丞邓文炽,署守备姜兆麟等。民国二十五年(1935)一月三十一日,遵贵州省政府令,栽撤胜秉分县建制。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不在了

  老县是个老县城,同时也是个古苗寨。全村有近两百户人家苗族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就这样一个人口族群比例,你很难想象到他是曾经的县城。从明朝正统十年(1444)施秉设县始,到康熙二十六年(1687),栽撤偏桥卫,将其合并于施秉县,迁县治入卫城止,明清两代共有49位县长到这里任职,其中明代42位,清代7位。另加后设的分县县丞17人,其中清代9人,民国8人。从明朝,经过清代,到民国时期在老县当官的人总共66人。所以老县人很自豪地说:老县人见的官比施秉人见的官还多。

  老县不大,作为老县治地当然城是要建的。据说那时所建之城全为石料,高有三米,有垛口,有炮台。就是入城的门都分出东西南北四个道城门。据邰胜智先生考证,东门是当时进入古城必经之路的前门,西门是走出古城的后门(通往武官府胜秉),南门是专供兵士们出入练兵场,北门是通往山顶炮台(碉堡)的军事主道。后来,老县后代们便把居住在东门的寨落称为“东门口”,把居住在西门的寨落称为“西门口”。东西两门各有功用,在过去,不管是大小官员还是商人,入城之前,必须下马步行,走过花街驿道,通过凤嘴桥,再从东门走进城中,最后从西门出城。这种严格的东进西出条规,至今老县人还亘古不变地遵循着。现在,老县自然寨的男婚女嫁出入路线就还遵循这种俗规,不管哪家的小伙子结婚,引新娘时必须从东门口进寨,姑娘出嫁必须从西门口出寨。老县人认为,从东门口进入的新娘才真正成为老县的人,姑娘出嫁就再也不属于老县人了,所以出嫁的时候必须从西门口出寨——一种习俗,一种文化积淀。

  这次我去老县是从西门进去的,这可能打破传统的规矩,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因为自从八十年代公路村之后,西门也当然成为入村的主要门户了。公路到达村口之后,公成了两条。一条直接进村。而另外一条则直接从寨前绕过,终点就是东门。入村的道路已经水泥硬化,十分的平整。道路的两旁还留有少量的古老商铺。只是前柜有的已被移出。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经路过老县,那时的村道可不是这样的。那条道路是鹅卵石铺成的。由于人的走动,鹅卵石油光滑亮。一个从我面前走过的老人见到我照相,立即向我打招呼:“照相呀?来家坐坐。”我马上表示谢意。我问他,以前的鹅卵石路哪里去了?他回答在路底下。并补充说,那路是古代人修的,有梅花朵,有石榴印,还有葫芦径……但那个好看不好走,辛得大家努力才这样平整,好走!我当然点头称是。可我还是一片茫然:那条鹅卵石铺就的老路至少走过了六百年的历史了,现在修成了水泥路确实比以前好走。然而,老县的历史真的走到了尽头了吗?

  在街道的一个转湾处,一橦高大的古建筑十分抢眼。高大的马头墙粉面的石灰已经脱落。瓦楞之下还绘着花卉和动物,画法流畅。绕过转湾处,有一大门半敞开着,可窥视院落的中心。走近一看,院子石块铺设,栏砍石条砌成。万字格的花窗典雅而庄重。北墙面还镶嵌着一个大大的“福”字,福字的两旁还附有对联,字迹不清楚了,但这文化的底蕴显现了出来。这种建筑人们叫它江南建筑,也叫徽派建筑。由此可以知道,这苗寨也受江南文化的影响。

  到老县不去看县衙遗址当然不行,我问一个老乡,他很激动:“就在上面,就在上面。”说着放下手中的活,一路带我去了那个叫县衙的地方。这县衙就在村子的背面,是十多丘零零碎碎土组成。前面栽种有几株柑子树,后面是一片竹林。一所新坟就埋葬在县衙遗址的中央。很难想象,施秉县衙(含分县)居然在此办公达491年的地方。

  关于老县的故事很多,因为考察没有深入,古炮台遗址、石砌的城墙、岑麓书院、兴文书院、凤山书院、城隍庙、八大名田、三手文笔峰,以及丰富多彩的苗族文化等等,我只能留给下次的机会了。

  二0一四年六月十日于偏桥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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