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与错的距离
她说她自己
翟瑞离开了关婕,像凯旋般倒在床上长长地呼气。他叫关婕到卫生间拿热毛巾给他擦擦身子。关婕穿好睡裙,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下床,照做了。
擦拭完毕,翟瑞笑得不怀好意:“老婆,我想吃煎蛋。”两个人的时候,翟瑞就像一个大孩子。不过关婕不介意。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宠溺着他。朋友圈里,没有人不知道她贤惠。
厨房里很快弥漫着香气。关婕还顺手冲了一杯牛奶。牛奶加煎蛋,是翟瑞最爱的搭配。
天上挂着半弯上玄月。关婕握着暖乎乎的牛奶,对着阳台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现在忙完工作回到家没。不知道他回到家,有人愿意做宵夜给他不。
几分钟后,关婕捧着煎蛋和牛奶走进卧室。翟瑞笑嘻嘻地接过了。“老婆,你吃不?”“才不要,会胖的。我先睡了。”关婕嘴里继续用欢快的语调和翟瑞对话,躺下后,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分裂人。她说她自己。
贤惠与忠贞似乎没有必然联系
“贤惠,一般用来形容妇女的意思,就是指成家后的妇人持家有道,心地善良,通情达理……”
中午小憩时,坐在关婕对面的90后小同事苗苗一边拨拉着盒饭,一边滚动着鼠标,流畅地读出百度到的这段话。读完,她从电脑旁探出头来,“婕姐,全办公室都说你是贤惠好女人的典范,我若真想嫁得出,非得向您学习学习!”
关婕正在削苹果。她笑笑,没有说话。
QQ头像闪了一下。她打开,对方说,“昨晚忙到三四点,今天一早又开始忙了。有个大案子,这几天可能都没时间上网。不用担心,我没事。爱你。”“注意安全,我也爱你。”关婕回复。对方头像迅速黯淡下去。
她重新拿起水果刀时,一不小心就削到了指尖。殷红的血渗出来,她连忙抽了一张纸巾按住,走进茶水间找药箱。
涂药水的时候关婕有点走神。两个月前和方子域见面时看见他小腿上有一处伤疤,他轻描淡写地说是有一次抓捕逃犯时不小心磕到的。那么深的疤痕,估计当时很疼吧?
“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当时,关婕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方子域。“当然,我会好好的。再也不能失去你。”方子域吻吻她的额头。
同时爱着两个人,却只能把贤惠给其中一人。所以,贤惠和忠贞似乎真的没有必然联系。
关婕苦笑。
温暖自己,以及捍卫寂寞
和翟瑞在一起多久了?五年了。差不多到了该痒的时候。可是,一切如常,他爱着她,用情趣把生活调节得活色生香,一点也不像别人说的准备痒时的波澜不惊和一潭死水。
可有时,她宁愿认为他们是痒了。
她对翟瑞,除了习惯,应该还有爱吧?反正像家人一样,没想过要离开他。可她心里也装着方子域,像添加了过多苏打粉的面包,满满当当的,无缝插针。若再次失去他,她会死的。一个女人心里同时装着两个男人,很分裂吧?!
花洒在关婕的头上哗啦啦地淋着,四周飘起了白色的水雾。水雾粘着瓷砖,粘着玻璃,粘着地板,无处不在。像她独处时对方子域一刻不停的思念。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如方子域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洋溢着细致的温暖与由衷的满足。
和方子域失去音讯后的第三年,关婕一个人游荡到了这座城市。一场意外的受伤让她认识了翟瑞。翟瑞对她一见钟情。一个月后,他说爱她,她接受了;三个月后,他向她求婚,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于是他们成为了平凡世俗的夫妻。他学历不高,可很努力地在事业上打拼,为了给他们营造一个更美好的生活环境。
多年来柴米油盐运行得很正常,如这场没有波澜的婚姻。美满的爱情,两个人应该不单单是生活上合拍的伙伴,更应该是心灵的知己吧,应该有无数可以共同分享的东西。至少,大家应该有相近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但是,她和翟瑞,从头到尾,都是一直生活在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现实里,每当要触及一些心灵深处的东西时,她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同,于是她便绕开,只当看不到了。她内心极为丰富和细腻,他粗放和不拘小节。但他是一个善良和简单的人,只是常常不能理解她的内心而已。
翟瑞很快到达了快乐的巅峰。他满意地去了卫生间。关婕躺在床上久久不动。
和翟瑞在一起的这些年,她有光鲜的行头,她会制造一些小情调,还会说一些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真假的情话。为了取悦翟瑞,为了稳定婚姻,更为了温暖自己,以及捍卫寂寞。
关婕想,如果没有方子域的重现,她会一辈子这样下去吧。她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方子域的脸。如刚才。
如果只有爱与不爱
关婕相信世界上有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无论一方做了什么想了什么,都逃不过另一方的眼睛。她觉得每个人的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个或者几个这样的人。Ta就是自己存于世上最生动的镜子,在ta面前,真实的自己表现无遗。那种心心相印的默契,叫做对脾气。
她对于方子域来说是,方子域对于她来说更加是。他总是在不同的时刻覆盖着她,覆盖到她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八年前是,如今还是。
她说不清和方子域重遇时的惆怅和难过。都不知是怎样的天光夜色,久别重逢的爱刹那般绝然闪耀。
一年前,方子域站在她的面前。他们有了第一个艰难的拥抱。跨过数百公里的地域,隔着七年的光阴,还隔着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
爱情要来的时候,才不管你是青春少艾还是八旬老妪。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爱与不爱。何况,这份爱失而复得,死而后生。
只是时光不能重来。关婕捂着嘴哭,“可我们再也回不去。”
说出来就是一部泛滥的老土肥皂剧。当年两个心心相印却暧昧未明的男女相互失去音讯多年,女另嫁,男另娶,多年后偶然重逢。唏嘘当年阴差阳错的错过,感动杳无音讯的年月里双方无果地寻找心底不死的思念,加上各自的婚姻又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两个人就无耻地再续前缘了。
有一本小说的结尾,道出了某种人生形态的心酸:“爱着的人,和睡在身边的人,不是同一个,这是常有的事。把爱她的话,说给别的人听,这是常有的事。想着将来,计划着将来,但将来永远都不会出现,这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我说,人的一生,有时候,就这样,渐渐结束了。”#p#分页标题#e#
锥心的疼与刻骨的冷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日,西江大桥中央六车追尾,桥两旁蔓延起两三公里的车龙。黄昏缭绕的战备渡口,翟瑞开着车载着关婕驶上了过江渡轮。四公里长的江面,弥漫着漫天的青烟。翟瑞靠在车边抽烟,关婕站在栏杆旁,江风拂着她的头发。
在江心,几米开外,一辆从对江驶过来的渡轮相迎而过。两个开船师傅隔着江面大声吆喝互打招呼。
关婕突然就看到了对船的甲板上并肩站着一对恋人。女子蜷缩在男子的怀里,低头玩手机。男子看着关婕。他们对望,没有说话。
两艘各自前进着的渡轮,相迎而过就那么几秒。很快,方子域和对船一同消失在江上的青烟里。江风吹过来,关婕裹紧了围巾,却仍然感受到了锥心的疼和刻骨的冷。
翟瑞扔掉烟头,过来拉她的手,问她冷不。转过脸时的关婕脸上堆满了平素的微笑,柔声说不冷。
这样的情景,将来还是会不可控制地出现在各自的生活里。
去适应和习惯所有不适应,也是他们的规则之一。
我仍然想要这可耻的温暖
每个人在各自的故事里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你爱他吗?爱就爱吧,何必把思念之苦压抑在心底深处。怕地位、身份不相配?怕没有将来和结果?怕自卑和羞愧?别怕,爱一个人是美好的。人对爱的需要是本能的。只有在爱里的人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爱。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和错只是一步之遥,站在对的立场上讲错,那距离会很远。但对错是别人定夺的,如果没有第三人隔岸观火的评价,也就没有所谓的对错了。掩饰本来就是人的天性,真真假假,又由谁来分辨?有些事情你永远都不知道真相,就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
他们有将来吗?方子域不奢望,关婕更不奢望。两个人还是各自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与家庭,让外人看起来幸福和快乐得不着痕迹。将来哪一个先死掉了,另一个就掺杂在人群中来送别,再也无它。
在闹哄哄的菜市场,关婕正出神地胡思乱想着该走去哪一个摊档,翟瑞的电话适时打过来:“老婆,今晚我想吃红烧鲤鱼。”
“好。”
外面暮色四合。此刻,方子域可能蹲在某个枝叶茂密的山林里,潜伏在盲流晃荡的城中村内,或者驱车奔驰在哪条高速公路上。我也想为你烧一碟红烧鲤鱼,然后在灯下等你回家。
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也无力更改被时空紧揪着的巨大现实。那么,就以这种别样的方式默默陪伴一起走到老。不真实,不浪漫,甚至还有点矫情,可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只要有你的存在与爱意,加一点脑补与意淫,就能为这个弥漫着错位与无奈的人生,带来一丝可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