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忆奶奶
很久你已经不曾入我梦里了,昨夜,我又梦见了你,梦见我还在是个孩子,你欢天喜地地给我包包子吃,我吃完,转身去寻你就再也寻不到了,猛然醒来,看见窗外点点的繁星,整个天空都像是你灼灼的目光在凝视我。
转眼你离开我们已经有五年了,五年中我对你的思念由浓到淡,由淡到慢慢忘却。期间的辛苦只有我自己知晓。
那年的正月初二我回去看你,你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犹如风中的油灯,随时可能熄灭,我却固执的喂你水饺吃,喂你牛奶喝,给你打点滴补充能量,并决绝的以为你还是很会像以往一样慢慢就好起来了。正月初八我要上班了,到你的床头和你道别,我无语,你却安慰我说回去吧,我没事,会好的,但说着说着就有泪滴落在你的被褥上,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多年后当我再次想起你的眼泪和临别的不舍,禁不住潸然泪下。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只是你不想让我带着牵挂上路,所以你选择了带着遗憾离去。
正月十八,早上起来心口没有由来的痛,下午父亲打来电话说你刚刚落气了,突然我就明白心口痛是因为你的离去,急急的赶回家中,望着躺在大红棺木中的你,慈祥、安宁,就像刚刚睡着,让人不忍打扰,只是你再也不能起来叫着我的乳名,再也不会给我做我喜欢的腊肉炖粉条,再也不会在夕阳的余辉中等着我的归去,再也不会为我的爱女烘干打湿的衣裤…轻抚着你冰冷的面颊,为你整理好凌乱的白发,一如每次回家我都会给你做的常规课,仿佛你不曾离去。
之后是悲伤,守灵,是追悼,是送葬,你的葬礼庞大而又气派,在方圆十里首屈一指,只是你静静的躺在棺木中,默默接受者每个前来吊唁的人的膜拜,再也感受不到那份热烈与尊重,再也不会和我们亲却的打招呼,再也不会为儿孙们的相聚忙前忙后,当你的棺木重重合上,由专业的人闭棺,然后由八大金刚抬到事先选好的墓地,当你大红的棺木缓缓落入大地,当你的棺木被厚厚的尘土覆盖的哪一刹那,我才明白你是真的离我而去了,一去不回,背后再也没有了你殷殷的目光,再也没有了那个被我叫着奶奶的人。于是我远离了热闹的送葬的队伍,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参加完你的葬礼回到宜昌,独自坐在电脑前,很想为你写点什么,只是手指在键盘上起起落落,心中却被泪水淹没,写不出半个文字,听着一曲《离别》,歌曲如排山倒海将我掩埋,在随后的无声的夜里,我泪流满面,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回想起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起夏夜的星空下你的蒲扇为我送凉驱蚊,回想起你85岁到宜昌一口气爬上8楼没有丝毫的喘息,回想起你这一生,回想起自己一直为了所谓的理想泊在他乡,为了所谓名利挣扎生存,却不曾想过多在你健在时抽空回去多陪陪你。黑暗中我任凭泪水纵横,却不曾抬手一撷。
因了曾祖父的开明,加之家道殷实,你有过一段颇为快乐的童年时光,你7岁被送去读私塾,学堂里就你们姐妹三是女孩子,儿时在夏夜的星空下,你时常给我讲述那段光辉岁月,你一袭旗袍,一匹白马闯学堂,令很多纨绔子弟都刮目相看,曾祖父特别反对女孩裹脚,所以只要曾祖父一到家,就帮你把脚上缠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白布给谢了,当然背后传来的是曾祖母的一片责骂声,所以你虽是旧时女子,但有一双不大不小的脚,就是这双不大不小的脚领着一群孩子,在那个兵慌马乱的年代东躲西藏,躲了日本鬼子又躲国民军,就是这双不大不小的脚忙了田间地头又忙锅碗瓢盆,硬是把一家老小的生活打理得丰衣足食,就是这双不大不小的脚让你迈过旧社会步入新社会。享受你们那代人不曾享受过的幸福时光。你像一个小女人一样洗衣做饭、喂猪把狗,转头又像一个庄稼汉一样插秧割谷、耕田犁地,你永不停歇,你永不疲倦,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力,使不完的劲。
16岁的你已经出落得娉娉婷婷,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江南女子的典雅俊美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招了做裁缝的爷爷为上门女婿,爷爷个子矮小,家中兄弟众多,但有着极好的心肠和一身好手艺,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爷爷用一双巧手给东家缝给西家补,养活了7个儿女,没让你受一点委屈,如果单纯从身高的角度你们是极不般配的一对,女人高大男人矮小,上大学时读到一篇文章叫《高个子女人和她的矮个子丈夫》,我仿佛觉得那就是专门写给你看的,我拿回家去给你看,那时爷爷已经离世多年了,你拿了老花镜一字一句的读着,读后是长久的沉默,仿佛又回到了你和爷爷相濡以沫的那些年轻的岁月。
你一生共生育了12个儿女,由于疾病和战乱的原因,最后只有两男5女养大成人,其他5个大多长到2、3岁便夭折了,很多次你独自掩埋了儿女的尸骨,等着在外做工的爷爷回家告诉他孩子没了,那份凄凉与无奈是生长在新时代的我们无法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