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时代
李卫重获自由后,感觉自己像是出笼的鸟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城里;最想干的事呢,就是找一家好饭店,然后美美吃上一顿大餐,慰问一下委屈了十几年的肠胃。一想到这些,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城去。
可是,当他站在公路边,想搭便车进城时,招了半天手,却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李卫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说是“借”的,但非常合身、体面,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逃犯啊,怎么回事?
后来,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司机探出头,问:“到哪里?”
李卫说:“进城,多少钱?”
司机见李卫心神不定的样子,忙说:“上车吧,我向你承诺,绝不绕路,也绝没给表装加速器。”
李卫就上了车。路上,他忍不住问:“师傅,我拦了半天车,怎么都不愿意拉我呢?我记得以前搭便车很方便的。”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以前什么时候?”
“十四五年前吧。”
司机笑了:“难怪。现在可不能跟那时候比了,司机都怕钓鱼的,没人敢随便捎客。”
李卫大是奇怪:“司机为什么怕钓鱼的?”
司机有些好笑,这人不是与世隔绝就是外星来客,居然连钓鱼执法都不知道,他问:“大哥,你做什么的?
李卫立刻警惕起来:“问这个干什么?专心开车。”
闲说少说,进了城,李卫抬脚就进了一家饭店。一进门,他立刻被一墙上的大标语吸引:“本店郑重承诺:绝不用地沟油。”
服务员热情地递上菜单,请他点菜。
李卫看都不看菜单一眼,迫不及待地说:“来一只烧鸡。”
服务员微笑:“我们承诺,绝不用激素鸡。”
李卫:“再来盘红烧肉。”
“我们承诺:绝不用含瘦肉精的猪肉。”
李卫:“来一瓶白兰地。”
“我们承诺:绝不是假酒。”
听服务员连说了三个承诺,李卫奇怪了:“你们怎么这么多承诺啊?”
服务员:“这是本店规定。我们承诺:一定要让客人吃得放心。”
李卫饭饱酒足,打着饱嗝出了饭店。走了没几步,见路边有个奶茶摊,他从没喝过,想尝尝鲜,走过去说:“来一杯。”
摊主一边做奶茶,一边说:“请放心,我向你承诺,我用的奶都是新鲜的,绝对不是化工奶。”
呵,又是承诺!
李卫觉着好笑,他继续逛街,发现承诺无处不在。商店门口写着,郑重承诺:假一罚十;药店门口贴着标语,我们承诺:杜绝假药;美发店门口写着,我们承诺:明码实价,绝不忽悠。
李卫明白了,敢情现在一不小心就会买了假货、上当受骗,吃了地沟油、激素鸡、瘦肉精、化工奶啊。看来,生活在外面的世界也不容易,处处有危险啊。
李卫正在感慨,忽然看到前方马路边围了一圈人,跑过去一看,地上躺了一位老太太,正长一声短一声地呻吟着,好像是被车撞了,肇事者跑了。
众人都袖手看热闹,没人过去扶一把。
连李卫这种觉悟的人都看不过眼了,心说真是世风不古啊。他走到近前,弯下腰刚要扶老太起来,忽听身后有人说:“小心她赖上你,说是你撞了她。”
李卫一惊:居然有这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正在犹豫,地上的老太开口了:“好人,我向你承诺:绝对不会讹你!求你送我去医院,或者帮我叫辆救护车也行。”
李卫一听,热血沸腾,多少年没人说自己是好人了,他一冲动,抱起老太,跑着就去了医院。
进了医院大门,迎面见一条幅:本医院郑重承诺:不收红包!不开高价药!
老太突然说:“好人,快,换一个医院。”
“为什么?”
“这家医院不行,只承诺不开高价药,没承诺少开药。前年我来看过一次病,给我开的药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李卫难得当回好人,决心帮人帮到底,送老太去另一家医院。不料他抱着老太刚要走,门外冲进一伙人,把他围住了。
为首一个大汉一把攥住李卫手腕:“你想把我妈送哪里去?”
原来是老太的儿子,李卫松了口气:“快送你妈去另一家医院,没我什么事了。”说着,就要把老太交给对方。
对方却不接:“你小子是想跑吧?你必须负责到底。”
“你误会了,你妈可不是我撞的。不信你问你妈。”
老太哼哼唧唧,还没等开口,她儿子就说了:“我妈肯定是被撞糊涂了。哼,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送我妈来医院?可能吗?”
旁边的人纷纷摇头:“不可能。”“哪有这种事?”……
李卫气坏了,见难以脱身,灵机一动,忙说:“我郑重承诺:不是我撞的。这回你信了吧。”
大汉一撇嘴:“承诺?简直是笑话,现在承诺早不值钱了。你看看这满大街的承诺,饭店承诺不用地沟油,你以为它真的不用地沟油啊?医生承诺不收红包,你以为他真不收红包啊?种菜的承诺不用农药,你以为真的不用农药啊?做生意的承诺不卖假货,那这满大街的假货都是谁卖的?哈,你这把岁数了还相信承诺,脑袋没被驴踢过吧?”
众人哄笑。
李卫见承诺也不管用,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急得脑门冒汗,心说要是招来警察可就麻烦了。他把老太往地上一放:“既然你们不信,那我也不管了!”
大汉一抬手,掐住李卫脖子:“你还敢耍赖?”
李卫喘不上气来,挣扎着说:“我没带钱啊,不信你翻,你松开手,让我回去拿钱行不行?”
大汉说:“也行,你先把身份证押我这里。”
李卫根本拿不出身份证来,无计可施,就把心一横,猛一使劲,挣脱开大汉的手,拔脚就跑。但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对方人多势众,哪里跑得掉呀?只见一人一伸腿,就把李卫给绊倒了,接着,众人一拥而上,无数拳脚就问候到了李卫的身上。
“撞了人还想跑,揍死他!”
李卫像虾一样弓起身子,双臂护住脑袋,欲哭无泪,心里那个后悔啊:原以为外面是花花世界,潇洒自在,这才一门心思跑出来享受,谁知道这么凶险啊?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乖乖呆在里面安心舒服呢。这下好,都要快被打死了。
好在,危急时刻,警察终于赶到了,奋力把李卫从拳脚下解救出来。
大汉还不依不饶,指着李卫:“我向你承诺:这事没完!”
李卫看看身边的警察,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把抱住警察:“警察同志,我自首,我是越狱犯,你们快把我再送回监狱吧。”
他意犹未尽,又补充说:“我郑重承诺:一定会老实改造,再逃跑……我脑袋就是被驴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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