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戒指会说话
“爱情就是用一个杯子装满清水,清清凉凉地喝下去,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你知道自己需要它,或者仅仅是一个好习惯,然后夜以继日地重复着。”这是我前些日子读到的一段话,读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那天追思会上听到的故事。
解放初期,劲松离开刚刚过门的媳妇曲梅,响应党的号召,从湖南祁阳县背井离乡地来到了湖南福城南端的一家国有煤矿,煤矿座落在离县城10公里外的小山坳。那时候煤矿刚刚进行完资本主义改造,百废待兴,条件极为恶劣,他为了不让在老家的曲梅担心自己,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给她写封热情洋溢的信,告诉远在故乡的妻子,自己过得很快乐。
穷家庭出身的曲梅,从未上过学堂,大字不认识一个,每次收到丈夫的来信,她查收时要给邮递员按上一个手模,然后要跑上好几里地,找一个识字的先生给她解读。信里那些炙热火辣的字字句句,经常羞得她面红耳赤,弄得读信的先生也怪难堪。还有曲梅经常想要回信给丈夫,也要求得先生动笔。久而久之,她觉得很难为情。
因为交通和通讯条件有限,他们聚少离多,书信往来几乎成为他们必须的感情联络。每相互往来一封情信,他们的感情又更深了。为了收发信件签字方便些,曲梅一咬牙,把劲松邮寄过来的一个月工资换成了一枚特殊的戒指,戒指上面既没有刻花,也没有镶宝石,而是刻上了“曲梅”两个字,这样的戒指既戴上好看,还可以当成印章用。
当劲松第一次收到印有“曲梅”字样的信时,他是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想自从曲梅跟了他,他从未买过一件首饰给曲梅,当他们中间出现第一件首饰时,竟然是一枚特殊的戒指。幸好,他觉得还年轻,也就30岁左右,再多的苦都可以化成幸福,装进信封里,穿越时空去述说,于是苦难就挨过去了,一切终将会好起来的。
打那以后,曲梅会把很长一段时间的信集中起来请先生解读。但是,曲梅的回信并没有少,只是信件改换成了温暖的邮包,邮包封面印下通红的“曲梅”二字,邮包里是她亲手做的毛衣或者是袜子,鞋垫,布鞋,帽子,围巾等等。这些带着曲梅手温的物件陪伴劲松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温暖了劲松几十个寒冬,捂热了劲松的胸口。
时间很快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煤矿条件变好,准许职工随迁家属。劲松和曲梅于是分得了四十多平米的平房小屋,已经长大成人的两个女儿也陆续结婚远离。他以为这下他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曲梅可以享几天福了;曲梅却说,不打紧,以后我们住上新楼,后面的日子还好些呢。
可是,好日子没有眷顾这对痴情伴侣。
在他五十五岁退休那年,曲梅患了脑梗塞,逐渐变得痴呆,跑了无数家医院,求了无数个偏方都不见好转,还变本加厉地恶化起来。一时间,温馨的屋里在没有了开怀的笑声,再没有了齐进齐出的美景。她除了吃吃喝喝外,就是在屋里踱步,来来回回,进进出出,无所事事地变成了游魂一般。劲松使劲喊曲梅,曲梅不搭理劲松;劲松抱曲梅休息一会,曲梅嗤嗤呆笑。
曲梅还经常问到:“我是谁啊?”然后再傻哭,凄凄惨惨戚戚的声音怪可怜的。“你是曲梅啊!”劲松对她大声喊道。他猛然想起那枚刻有名字的戒指,因为多年不曾写信回信,好些日子都不见曲梅戴了。
劲松把戒指找来,给曲梅戴上。意外的是,曲梅安静了下来,喃喃地说:“这就是我啊……原来我还在这里呢??”“不对,咋地没有看到信呢?”隔一会,曲梅蹦出一句话,继续踱步。
以后的日子里,一个年过花甲的白发老头子劲松,每天递过一封厚厚的信给老伴签字盖章,然后一句一字地念给她听。曲梅也似乎找到了乐趣,胡乱地编制一些不伦不类的鞋啊,帽子,袜子,衣服等等。每天重复着。于是,在有落日余晖洒在煤矿面西的山坡上的时候,火红的阳光透过老式木制窗格,打在一对安静的神仙眷侣身上。
每天一封信,每天一次签字,一会安静,做一件样子可笑的手工艺品。一过就是十年有余。
戒指上的字被摸的日渐模糊,光滑,找不到凸凹模样。
邻居们知道他们的情况,也从来不打扰他们。甚至很多人跑过来,夸她手艺好。
曲梅终于还是先劲松而去。只是曲梅弥留之际,做出了一过难于理解的举动,她执意取下自己的戒指要劲松戴好给她看。
很多人都猜测曲梅最后的意愿。我也在猜测,我想如果戒指会说话,它的话就代表了曲梅一生的意愿——劲松,把戒指戴上,这就是我,我就是戒指,戒指就是曲梅,你每给我寄给我一封信,我就会给你纳一双鞋垫;你每给我邮寄一封信,我就给你织一件毛衣;你每给我邮寄一封信,我就会给你做一双布鞋…生生世世,今生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