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家乡无雪

踏上家乡土地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刀子一般犀利的寒风，老天阴沉着一百个不开心的脸，很像小时候我惹父亲生气时他那即将发怒前的模样。

原本打算十二月中旬再回来，谁也没有想到，我一个发小姐们的先生突然告别了人世，电话打过来，与我同在包头的好友立刻相约，坐最快的火车赶回去，以便给她最温馨的安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十二月的开始，我就回到了家乡，先用去了三天，送走了她享年六十一岁的先生，与一帮好友共同陪伴着度过她最艰难的几天。一众伙伴分道扬镳，我推却了诸多邀请，赶回家看望年迈的老父亲。

现在负责照顾老父亲的是小妹，她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有了毛病。看到我回去了，赶紧让我照看老父亲几天，她回宁夏的家看看，顺便也再检查一下身体。

这种与老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简直就是上天所赐，对于我来说曾经都是遥不可及的梦，这回得偿所愿，当然就满口答应，还嘱咐她在宁夏多待几天，把所有事情都弄利落了再回来。

也许是许久没有和老父亲睡一张床了，头一天晚上就失眠，隔一会儿就起来开灯看看老父亲，问他是不是口渴了，问他是不是要上卫生间。老父亲也有些不习惯，大概嫌弃我事儿太多，生气地扭过身，给了我一个单薄的后背，呼吸均匀的自顾自的睡了。

早晨吃饭的时候，我故意没有给他喂饭，让他自己动手，尽管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早餐吃完，可还是值得开心，只要他能够自己吃饭，说明他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吃饭的时候，老父亲就时不时地朝窗外看。他对外面的世界那种渴望我是理解的，老父亲喜欢散步走路，九十一二岁高龄，还能走出家门四处溜达，全靠那些年的锻炼。

尽管外面阴天没有太阳，也要出去走走。我把他的棉衣抱到沙发上，老父亲咧嘴笑，他明白了这是要带他出去了。

九点半出门，十一点回家，天气寒冷，不能紧着在外面逗留，可不敢把老爷子冻感冒了。

时间过得飞快，虽然每天都是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但一点儿都不枯燥，在外面一路走，一路都有人打招呼，老爷子兴奋的时候，就算不认识的人，他都会举手打招呼，有时候弄得我还挺尴尬的。

我是盼望家乡下雪的，甚至做好了下雪时和下雪后如何带老爷子出门。可惜，先是宁夏传来消息，那里下雪了，紧接着媳妇也跟我视频，还发了许多图片，包头那里也下雪了，还下得挺大。后来，就连在河南的朋友都给我发了视频，中原也下雪了，还搞了一个什么全民迟到的梗。

我和老爷子在雪里踽踽而行的愿望终于没有实现，在连续度过几个大阴天以后，不但一片雪花都没有飘落下来，反而是太阳出来了。这个无雪的冬天，这个无雪的家乡，当真让我有些失望。

不过，失望归失望，能跟老爷子在一起，让曾经的奢望变成现实，这比下一场雪更让我开心。每天上午出去一趟，下午再出去一趟，爷俩乐此不疲，仿佛生命中只有这两趟出门溜达才是最正经的生活。

今天中午老爷子午睡的比较晚了一些，起来就三点多了，又是喝水，又是上卫生间，最后再慢慢给他把棉衣穿好，磨磨蹭蹭就四点多了，出去后才发现，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在城市高楼的夹缝中，我挑选了一块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领着老爷子慢慢地走，沐浴在即将离开的阳光里。

从这头走到那头，总共用了七分钟，来回就是十四分钟，原本打算多走几个来回，可第二次再走时，发现阳光只剩下半个了。为了能多看几眼阳光，我和老爷子干脆停了下来，要眼睁睁地看着金色的太阳消失。老爷子开始还四处张望，后来看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落日，他也毫无理由地跟着我一样地看着落日。

有路过的人同我们打招呼时，我们仅仅是应付一下。就这样，大概过了七八分钟，巨大的阴影将我和老爷子吞噬，太阳彻彻底底地落下去了。看了看时间，五点零七，冬天的太阳，离开我们的真快。太阳一落下，气温立刻下降，我们不得不往家走，回去大约需要二十多分钟，如果遇见老朋友，再站在那里说上一会儿话，半个小时也到不了家。

我给老爷子整理了整理棉衣领子，尽量往高立起来，能够挡住风寒，保护他的耳朵不被侵袭。走走停停，天暗下来的时候，我们到家了。

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能够处处随心所愿的。没有雪的家乡，还是家乡，还是那个我深深爱着的家乡。管他什么无雪的冬天还是无雪的家乡，和老父亲在一起，别无所求，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