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友广场随笔散文

长长的渡槽,长长的思念

2021-07-30  本文已影响0人  芸燕

从故乡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一片片长满荒草的田野,走过一座座人烟稀少的村庄,一条高大雄伟的渡槽赫然呈现在我面前。

来时走在路上铺天盖地的茫然和陌生,在见到这条渡槽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长长的古老斑驳的渡槽,似一条腾飞的巨龙横亘在眼前。渡槽下面低矮破旧的小卖部;左边的铁路,小站台;右边渡槽的入口处,顺着堤坝的高坡拾级而上的台阶…一切都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仿佛时间从来没有流逝过,我依然是那个快乐的孩子,每次来外婆家,总要兴致勃勃地跑到这里来看看。

一边回味着儿时登上渡槽时的心情,一边踏上长长的台阶,来到渡槽的入口处。怎么也不能相信,从前一眼看过去像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似的渡槽,忽然就逼仄了许多,难道真的是因为孩子和成人视野的不同?

历经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渡槽已然破旧,苍老,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在时间的长河里岿然静默,不发一言。颜色暗哑斑驳的时而开裂的栏杆和地面,是岁月在它身上刻下的道道皱纹。

走在渡槽上,听着火车在它身下鸣着汽笛轰隆隆飞驰而过,竟是和从前一样的心情和感受,仿佛年少的我就站在现在的我身旁,一起感受着火车经过渡槽时地动山摇带来的激动与不安。

继续往前,一条宽宽的河从渡槽下蜿蜒横穿而过,岸边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这片河流和松林,从四五里开外我的故乡西边那儿绵延逶迤而来,途经此处,走向遥远的未知的远方。

站在渡槽上,手抚粗砺的栏杆,看着下面的河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粼粼的波光,一阵风从河面吹来,在外婆的村庄,我闻到了故乡的味道……

外婆家从前的老屋就在这条渡槽附近,是那种极具粘性和韧性的黄泥巴做的房子。村里几乎都是这样的房子。村庄紧挨着铁路,这条铁路一路蜿蜒到四五里开外,从我的故乡穿过。

曾经多少次,沿着长长的铁路,走在去往外婆家的路上。铁轨沿线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灰蓝色小麻石,身旁不时有绿皮火车和黑色的大头火车呼啸而过。外婆的村庄地势较高,属于“山上”。跨上一个高高的土坡,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水稻田,外婆的村子就在田野的尽头处。

每年春节去外婆家拜年,干涸的田野里总是裸露着大片大片枯黄的稻草茬儿,宁静而安祥,像一幅温婉寂寥的画卷。这张图画随着四季的变化,有时是青青的禾苗,有时又变成了垂着穗的稻谷。穿过窄窄的田梗,就到了外婆的村庄。这里的土质以那种很粘的黄土为主,地形起伏较大,不像我们那儿是沙地,到处一马平川。

从旧社会过来的外婆是三寸金莲的小脚,走路颤颤巍巍的。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似乎总是一个样子:穿着深色的斜襟布褂,头上盘着低低的发髻,一副旧时代女子的打扮。性情温和的外婆,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看起来良善可亲。

跨进外婆家的门槛,地势要比外面低矮许多,地面不太平整,有很多细碎的坑坑凹凹。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青石板砌成的天井,右边有一个高大宽敞的堂屋。在我年幼的时候,堂屋外面放过一台那时已经很少见到的织布机。偶尔看见外婆坐在那儿,脚踩踏板,将一个光滑的两头尖尖的梭子穿过来穿过去,织布机咣当咣当地响,一头密密的全是线,一头已然是快成形的方格子棉布。

外婆卧房的床上,铺着松软的稻草,上面垫的盖的全是外婆用老粗棉布做成的床单和被褥,睡在上面,朴素粗糙的纹理熨帖着皮肤,有一丝淡淡的草木和阳光混合的味道。房间里光线昏暗,老式家俱,睡柜,土缸,地上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坛坛罐罐。

外公老实忠厚,外婆聪明能干,闲时将自己织的棉布拿到集市上卖;有时到我故乡的街上进一点麻花瓜子芝麻饼之类的小吃食,用竹箩挑着,到露天电影场上去卖,换一点零用钱补贴家用。

外婆还会做菜。村里谁家要办酒席,外婆可以轻松弄出几桌可口的乡土菜。最拿手的当属红烧肉了,软烂甜糯,浓香扑鼻。还记得小时候去外婆家拜年,平时很少用到的小煤炉就会烧起来,上面放上一个小铁锅,熬一锅大杂烩。寒冷的天气,煤炉上面腾腾地冒着热气,香气四溢,令人食欲大增。

一年到头,去外婆家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到外婆家,我总是惦记着附近那座罕见的渡槽。常常在吃过饭后,一群孩子便浩浩荡荡地向着渡槽出发了。到了那儿,登上又高又长的台阶,在渡槽上走一会,不敢走太远,又原路折回。空空荡荡的渡槽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不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又跑到渡槽下面的小火车站票房那儿玩,看穿着制服的铁路交通管理员拿着红黄绿的小三角旗,对着进出站口的火车挥呀挥。偶尔有路过的绿皮火车在小站停靠,便有三三两两的乘客在这里上上下下。

去渡槽玩一会就觉得兴味索然,可下次去了外婆家,又满怀期待地兴冲冲往那儿跑。长长的渡槽,它到底有多长呢?它的尽头在哪儿?会不会通向一座山,有很多树,旁边还有一个小村庄?好想沿着渡槽一直走,一直走……去看看另外一片陌生的天地。没有人陪我走。那是一个美丽的谜团,没有答案。

外婆养育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我母亲是老大,和二姨嫁在同一个村湾。外婆的身体很硬朗,外公去世后,她还一直保持着做小买卖的习惯,隔一段时间就会挑着一担空竹箩到我的家乡来进货,顺便来我家和二姨家坐坐,叙叙旧,聊聊家常。

愈来愈年老的外婆,婉拒了母亲和二姨让她过去一起生活的请求。她自食其力,尽量不给女儿们增加负担,还一直念叨着,忧心着,生怕自己哪天身体不济躺在了床上,给她的女儿们带来困扰。

我成家以后,就很少见到外婆了。记不清是哪一年回老家,母亲告诉我外婆去世了。那天傍晚,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外婆吃了一碗面条,又喝了一杯豆奶,鞋子没有脱就侧身在床上躺下了。住在隔壁的大伯深夜回家,发现外婆房间的灯没有关,呼唤外婆,没有人应答。外婆就这样静悄悄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婆走的时候,依然侧身躺着,脸色红润,神态安祥,像睡着了一样。

多年以后,当我沿途问了好几个路人,跌跌撞撞地找到了目的地,当这座雄伟的渡槽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惊觉,原来刚刚走过的满是高楼大厦的村庄,就是从前外婆的村子呀!

它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那通往外婆家巷子的两边,黄泥巴混和着碎石砌成的土围墙;那雨天满地粘脚的黄泥巴,晴天踩在上面硌脚的坑坑洼洼;还有,那一大片宁静辽阔的水稻田……早已被岁月掩埋。哦,外婆。

时间似流水

催促我们长大

偶尔也会想起您的脸颊

外婆您在哪

是否也想我了

天堂那头会不会也有春秋冬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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