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连载二）

（三）

老木匠

拖拉机在老木匠的房前停下，周师傅说到了，就是这家。

周师傅拿起拐杖杵在地上，很麻利的一跃而下。

老木匠的屋子是小四合院，红一色的砖墙黑瓦屋。老木匠正在院里很认真的刨木头，穿着粗布蓝褂子，上面粘满着木屑。周师傅喊老木匠，老木匠立马停下手里活，快步迎走上前，和周师傅握手寒暄。老木匠身材魁拔，黝黑的脸庞或深或浅地布满皱纹。板寸头，发华白了不少。

周师傅告诉老木匠我的来意，并且简单说明了我父母亲的情况。末了，周师傅说：“这丫头伺候瘫痪老妈一两年，也不容易，你尽量给最低价钱。”

老木匠爽快地笑笑说：“你放心，有大有小，先看货质量再说价钱，我保证不会多要价。”

周师傅掏出口袋的烟敬上，老木匠接过，插在耳朵上。

我走到院子敞开的没有围墙的偏屋，那里放了四五口棺材，其中有两口涂上了黑漆。棺材前面有的雕刻着“福”有的雕刻着“寿”。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油漆味和木头里的松香味。

老木匠说上过油漆的是别人预订好了的。他让我在另外三口没上漆的棺材挑。母亲的身板小，我挑了中间的比较小巧精致的那口，我特别仔细的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实做的不错，刨子刨地很光滑，没有一点粗糙之处。木材也是实打实的没有假。

老木匠说你眼光不错，原本几个月前有人订的，说是老母亲肠癌晚期医院不接收，准备后事。几个闺女商量着又送武汉大医院治疗，别说做了个手术没事了。

周师傅说丫头相中了，你就来个利索价。

老木匠说：“中，别人店铺卖的要4500，你就给4000，看周师傅的面。”周师傅望着我，我不知如何应付。

老木匠感慨说：“年轻时为了供儿女上学，我接老父亲的班，十天半月做一成品，屋里堆满了，一年难卖十口。如今儿女成家立业，我一两月做一口，老了，不是腰痛就是手胳膊疼，儿子早就不让做了，我好歹做了四五十年，有点感情，真不是像年轻时为了钱。现在做这活计的人不多了，需要的人倒是不少。”

周师傅感同身受地说：“大实话，现在的人条件好了，富贵病都出来了。”

“这样吧，我能体谅你老哥儿，3500，这丫头孝道，父母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她把娘家都撑起来了，在农村也算是罕见的。你少收点也算是帮忙做了件善事。”

老木匠沉默了片刻，最后开话：“这个价可以，我可不包送，包送人工费都得几百块钱，我辛苦几月别让我赔钱了。”

周师傅说“只要你给这个价钱，送的问题交给我，我用拖拉机载回去。”

老木匠眼睛盯着周师傅上下打量着，尔后迟疑地问：“你，你这拖拉机能行么？棺木可沉地很。”

周师傅说“这又不是搞高科技，哪有啥难的，你找村里人装上车，下车了丫头再找她村里人帮忙卸下去抬进屋不就成了。”

老木匠说：“我随便找几个人装车没问题。”

周师傅问我“丫头，你找人卸没问题吧？”

我犹豫不决，但事情到这份上，我只能抱试试看的态度。因为我知道，我妈那村二十来户人家，年轻力壮的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留下年过半百的老人和儿童。我该找谁去帮忙卸下这么沉重的棺木，心里一点谱没有。

老木匠说夜晚动工刷油漆，三天时间就可以让周师傅来运走。

我把钱如数的交给老木匠。老木匠抽了两张给周师傅。“给你运费，五六十里路，你这身体养家也不容易。”

周师傅推搡着不收。

老木匠说：“你看不起老哥是不？这样，以后有人买，运送都交给你办。”

周师傅爽快地答应了。但是仍然和老木匠推搡着拒绝收钱。周师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老木匠眼疾手快用力扶了一把。老木匠看起来要生气了，他说我就不爱和磨叽人合伙。

我说“周师傅，你就收下吧，不负老木匠一番好意。”

周师傅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钱，然后说“我就意思意思一下，好意心领了。”周师傅退给了老木匠一张钱。老木匠摇摇头，无奈一笑，“你这人实在的让我怎么说你好呐。”

周师傅憨憨一笑。我总算完成母亲的心愿。

我和周师傅向老木匠挥手道别……

拖拉机又隆隆响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