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连载小说

第5章,奇谋三曲指,第5节,三阵死生

2018-08-08  本文已影响28人  池邻

四人依样又掷出几匹,海天之间一时轻绸曲折、软缎婉转,真如彩云乱机杼,锦霞扰尺刀,绚烂多姿叫人眼花缭乱。

近月见这彩绸极轻,因风便起,笑道:“如此好物扔进海里岂不可惜!”转身进底庐又取了几匹,登到飞庐上,一匹一匹系在廊柱、栏杆上。她来回返折了几趟,足足用了几十匹,直到再无处可系。又用怀中宝刀割开巨网,放那些绸缎出来,清风徐徐,吹得几十匹彩绸纷纷舒展,一座小楼竟似拖了一蓬极长的彩烟,飘摇漫卷,浩荡旖旎,令人叹为观止!

近月从飞庐下来,回身观赏,不禁怡然自得,嫣然而笑。

迟青铜拍手称赞,说道:“姑娘果然心思绮丽,竟将这小楼弄得如此壮美,真是蔚为奇观,妙不可言!”

近月喜形于色,笑道:“我如此搅闹,也不知申屠阿心不心疼。”

萧随笑道:“前有皇帝缯帛缠树,今有近月丝绸系柱。可惜的是,皇帝可以炫耀于胡客,贤弟壮举却只能叫海鸟水族来看了。”心中忽然想道:“眼下小腹鼓胀,该跟王兄他们到飞庐上小解一番,四人顺风飘洒,与丝绸共舞该是多么豪壮!”

近月见他脸上眉飞色舞,问道:“你想什么?”

萧随脸上一红,登时转念:“可惜不行!”说道:“你看舱房毫无动静,申屠船主不是被你气得说不出话,就是毫不动心,这点资财根本不放在眼里。”

丛万盅道:“我们再将那盐瓮、药袋挪出来,一个一个敲碎扯破,倾在海里,看他是否依旧无动于衷!”

萧随向舱中叫道:“申屠阿,你庐里的宝贝都不要了么?你不出来,我们可要放火进去,烧你的龟窝鼠洞了。”

只听舱口里叫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有人摇摇摆摆地走出,却是房善佑。

近月颇感意外,问道:“怎么是你?”

房善佑满脸堆笑,迈出舱口跨在甲板上,见丛万盅手持链刀怒目而视,忙不迭摆手道:“我是来当说客,各位切莫伤人!”瘸着一条腿,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事已至此,咱们也不用遮掩。我们三人与你们几个势如水火,各不相让,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既是如此,咱们何不痛痛快快做个了断,抽刀斩乱丝,利落干净,岂不是好?”

丛万盅叱道:“你这恶贼,几时这般磊落过,定是有新的诡计害人,是也不是!”

房善佑也不恼怒,笑道:“你们有你们的主意,我们自有我们的手段,丛校尉若是胆小怕了,便当房某乱放狗屁,尽可以一口回决,说个‘不敢’也就是了,何必如此拖沓!”向迟青铜拱一拱手,作势要走。

丛万盅被他一顿抢白,气得满脸飞红,口中却丝毫不让,将龙环刀竖在面前,笑道:“哈哈,我会怕了你这市井儿!你这身后贵恙还是我刀下所赐。”

迟青铜向房善佑道:“房老客,不知如何了断法?”

房善佑臀伤恨在心里,脸上阴沉之色一闪而过,重又笑容可掬,说道:“我来一样一样说。我劫了普行,本是要狠狠还他几个耳光以解我心头之气,可惜一时不慎竟将他毒得快死,纵是打在脸上他也是不知,我胸中实在是憋闷得很!不管怎样,丛校尉是将我恨到了骨头里,势必要将我锁了才肯干休。”

丛万盅听说普行中了蛇毒,心中一凉,怒从心起,说了个“你!”却知此时已是多说无益,强压火气,心中暗恨道:“若是普行死了,宝珠不能还朝,必先杀你谢罪。”

房善佑又道:“而迟将军你,与斛斯阁老‘道不同,不相为谋’,事君弃君,不共戴天。申屠船主要找近月姑娘、萧君报一刀一剑一杯之仇,如此一看,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萧随插话道:“房老客,你毒伤王兄,萧某还要将这一笔账记在你身上。”

房善佑见他虽是不动声色,却是双眸炯炯,颇有威势,心中一慌,随即笑道:“不管怎样,咱们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我跟阁老、船主商议的了断之法便是在这甲板之上、空阔之处,起个小小的赌戏,三阵定死生,不知各位意下何如?”

迟青铜道:“怎么个三阵定死生?”

近月听得兴起,见房善佑眼光躲闪,强作镇定,却是难掩奸狡窃喜之色,他们三人定是不知琢磨了什么新的阴谋害人,心中不忧反喜,笑道:“可是叫迟将军与斛斯政,丛校尉与你,我跟萧兄与申屠阿捉对比拼?”

房善佑笑道:“倒是不拘是谁,只要两面各有人出阵即可。不过,既是三阵定死生,就要干脆利落,举止千钧。三阵两胜,胜负一出,不论单场输赢,败者一方所有人便须认赌服输,立时自刎!如此对决,岂不是豪侠风采、君子本色!”

众人听了心中一凛,暗想:如此赌戏顷刻便是几条人命,可真称不得“小小”二字。

房善佑故作傲色,又说道:“当然了,人死仇散,我们申屠船主有的是木箱白布,虽不是厚殓厚葬也绝不叫诸位失了体面。”

丛万盅怒道:“你这肥痴,如何敢说定是我们打输!”向房善佑身上高低扫了几眼,不由得阵阵冷笑,“斛斯政不敌迟将军,申屠阿是近月姑娘手下败将,你们三人哪一个是我们的对手!别的不说,房老客,你自忖会胜得了我么?”

房善佑笑道:“我自是不敌你,却有的是胆量一试。至于他们几位,武功本就伯仲之间,谁输谁赢可不一定!”

迟青铜问道:“既是如此,怎不见斛斯政、申屠阿出来?”

近月道:“不错!若是打到胜负已分,他们俩推脱是你自作主张,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可是你一个人自尽,岂不是冤枉!”

房善佑道:“我与阁老、船主同生共死,自然做得了他们的主,诸君若是应允了,他们自然出来。不知你们谁说了算,能与房某击掌为誓,定此约定啊?”说着竖起一掌,脸上傲慢得意。

迟青铜心中暗想:“他们明知不是对手还故意来挑战,定是埋伏着什么阴毒伎俩!这等小人言而无信,又何必理他!”转念又想:“他们自己跳出来,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以剪草除根以绝后患,岂可错失良机。”

只听丛万盅说道:“迟将军,他们如此挑衅,咱们岂能示弱!还会怕了他们不成,你与他击掌便是!”

迟青铜向萧随、近月问道:“二位以为如何?”

萧随见房善佑百般讥讽一心要三阵赌输赢,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秘手段,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向迟青铜答道:“以迟将军马首是瞻。”

近月乐得有热闹可瞧,也点头同意,向房善佑笑道:“房老客,这‘三阵定死生’是你想出的主意吧?想那斛斯政不失鹓鸿气度,申屠阿尽是鼠蚓之心,定想不出如此堂皇哄人的把戏,你肚里藏的小心思还想骗过众人么!”

房善佑被她说得脸上一阵阵变色,强笑道:“除了这三阵定死生,莫非姑娘还有更好的主意?若有高见尽可以说出来听听。”

迟青铜道:“房老客,既是各位信得过,由迟某决断,我便与你击掌为誓,你将斛斯政、申屠阿唤出,咱们尽早了断!”说着在他肥手上一击。

房善佑喜道:“各位如此爽快,房某佩服!”双手连拍了两下,舱口楼梯声响,走上两个人来。

众人一见,上来的仍不是斛斯政、申屠阿,却是两个船伙。他们手中牵出一条绳索,在空阔处站定,一人为轴,一人弯腰绕行,在甲板上用白粉画出一个径可两丈的圆圈来。

房善佑道:“咱们虽是只有三阵,却也不能打个无止无休,若是每场都要战上几万个回合、四五个时辰,可是谁也等不起!咱们便以这圆圈为限,谁先出圈便是输了,迟将军你认为怎样?”

迟青铜笑道:“如此甚好!”

丛万盅见那圆圈如此局促,自己的链刀便不好施展,心中不由得冷笑,说道:“那两个鼠辈见不得日光,到此时还不敢出来,莫非要你来打头阵?丛某倒是愿意奉陪,不过,等你败了可要将那恶僧献出,你敢答应么?”

房善佑笑道:“那秃贼奄奄待毙,我留之无用,丛校尉若是喜欢,我自然不敢违命。不过战场上变化无常,不只是武力相拼,丛校尉如何敢断言取胜?虽是如此,你要与我比试,我却不敢应战。”

只听甲板下申屠阿哈哈大笑,跟斛斯政一前一后走出来。斛斯政左手按剑柄,右手缠了布条,脸色沉郁,不怒自威。申屠阿腰间别着三钩倒刺铁锚,肩上却还担着一柄极长的兵器,裹在黄麻布囊之中,只露出金丝银线缠绕、宝石珠玉镶嵌的长柄,还有鎏金龙首的巨大刀环,应是一柄高可过眉的大长刀。

丛万盅心中疑惑:此种长刀是宫中羽仪所执的仪刀,怎么竟落到这恶贼的手里?他要用此刀打阵么?他身子魁梧,力气十足,挥动仪刀自是绰绰有余,手臂长刀伸展开就占了大半个圆圈,与他对战稍有不慎便会出圈落败,要想赢他可是颇为不易。

申屠阿招手唤过一名船伙,叫他取了一只木盘上来,木盘中盛着酒壶酒杯。申屠阿笑道:“诸位既是答应三阵定死生,申屠某没有别的话说,我与斛斯阁老自会竭尽全力,与诸位切磋。来来来,你我双方各饮一杯,就此生死相拼!”说完,抄起酒壶将几只酒杯逐个斟满,“诸位放心,申屠某绝不会在酒中动手脚,若是信不过,我先饮来给你们看!”随手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房善佑也拿起一只酒杯,笑吟吟地说道:“我武功低微,自然排在最后一个较量,这酒我却不跟各位客气,先喝了再说!”也一口气喝干。

斛斯政将酒杯握在手里,冷冷地道:“迟将军,斛斯某第一个下场,想必是你与我作伴喽?”

迟青铜也取过酒杯喝了,说道:“不错,这大海船正奔高丽而去,你我却只能有一人踏上高丽土地。”

“好!”斛斯政仰头喝完,将酒杯掷于地上摔得粉碎,太阿剑掣在手里,几步踏进白粉圈,转身叫道:“迟将军,我再来领教你‘五榕鸣禽刀’的高招!”

申屠阿向萧随等人笑道:“各位也饮了此杯绝情酒吧。”

丛万盅豪气顿生,笑道:“就算你这酒中有毒,还吓得倒谁么!”取过一只喝干,将酒杯抛回盘中,撞得盘里叮当乱响。

萧随知道他这酒中多半没有手脚,却仍是笑道:“若是别人的酒,我自是饮之不尽,十杯百杯也不在话下。申屠船主你么,再赌咒发愿我也信不过你,还是不饮为妙。”

近月也道:“你对我们只有加害之心,何来情义可言?既是无‘情’自不必‘绝’。”

申屠阿微微冷笑,也不答话,命船伙将木盘酒具撤回。众人分在两边,远远地站定,看着白粉圈中两人。

斛斯政手中太阿剑在身前晃了两个花,叫了声“请了!”向迟青铜平挥而出,秋风扫落叶相仿,剑气充盈,威势十足。他身材挺拔、气度不凡,手持太阿剑威风凛凛,叫人见了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萧随不禁叹道:“所谓‘八尺玉树’之语便是为此人而造吧!”

迟青铜见他招式平常,却周身谨严,没有丝毫破绽,心中暗想:此等风神超逸、文武全才的人物为何偏偏要做国家叛逆呢?实在叫人惋惜!当下侧身避开,横刀向他肋下刺去。他所用“五榕鸣禽刀”本就以轻灵飘逸见长,咫尺之间游刃有余,两丈圆圈自是闪展自如。

斛斯政右腕被普行咬下一块皮肉,虽没有大碍,却在动转之时颇受牵扯之苦,两式剑招使过,便以左手相助。双手持剑,剑法中灵转之意顿减,他便专以“斛斯英灵剑”对敌。剑气沉沉,滞而不迟、重而不淤,在白粉圈中进退从容,竟连一点儿边缘都不曾碰到。

迟青铜暗自佩服,慨然道:“斛斯侍郎,你龙章凤姿、材器过人,何必委身杨玄感,做出大逆无道的事来,为世人唾弃呢!就算你自绝于朝廷,天下之大尽可任君取舍,又何必非得曲辞谄媚,乞怜于膻腥朔漠?”

斛斯政冷笑道:“迟将军,鹏徙南冥,岂会与燕雀相谋!你既不愿相从便无需多问。鹰击郎将不远万里,就算赶到皇帝驾前,你那《治乱策》便会有用武之地么?”

一句话说到迟青铜心里,迟青铜不由得一时语塞,手上刀招也顿了一下。

斛斯政又道:“朝中众臣党同伐异、门第森然,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郎将便妄想干涉军政,恐怕只会被当作齐东野语,轻则杖出,重则大辟,一番折辱是少不了的。你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拔山超海之力,无人理会岂不也是枉然!就算无人阻塞贤路,君诚然一千里驹,当今皇帝可算得上世之伯乐?”

迟青铜神情黯然,心绪纷乱,被斛斯政几式凌厉的进招差点逼出圈外,慌忙稳定心神,横刀左旋右削、上穿下撩,刀风刃雨一般将太阿剑的攻势一一化解。

斛斯政自觉手中剑势可称得上是“登云涂而摩赤霄,乘虚风以超太清”,平日对敌,哪用得了十几招,对手早殒命太阿剑下。如今与迟青铜交锋竟是如此棘手,眼见他的横刀迅疾无伦地轻巧几下便将自己剑势圈转荡开,嫉恨之余不由得也略生敬意。

忽听房善佑叫道:“迟将军果然神功无敌,斛斯阁老你竟不是他的对手!”

斛斯政长剑受阻,脚下向后打了个趔趄,顺势横剑身前,说道:“迟将军武功了得,令人佩服,斛斯某自愧不如!”

这一下突如其来,迟青铜不禁吃了一惊,见他口中客套,脸上却是极为不服气,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竟无言以对。

[本章完]

注:

1、《唐六典》卷十六上说:“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今仪刀盖古班剑之类,晋、宋已来谓之御刀,后魏曰长刀,皆施龙凤环;至隋,谓之仪刀,装以金银,羽仪所执。鄣刀盖用鄣身以御敌。横刀,佩刀也,兵士所佩,名亦起于隋。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

这四种形制的刀究竟是什么样子似乎学界还没有公认信服的考证结论,这里暂且以申屠阿劫掠来的装饰华美,刀身有暗纹,刀环为龙首的大长刀当作仪刀。

2、制止寺,现在是广州的光孝寺。原为南越国王赵建德的居宅,三国时,虞翻谪居到那,广种苛子树。后人捐献出来修建成了寺,匾额写的是“制止”,是奉吴王之制修建供僧人行止之意。后来还有名字“制旨寺”实际是讹传会错了意,不过这个名字反倒流行得多。

还有人叙述光孝寺历史时常说它前身是“制止王园寺”,将制止寺、王园寺当成一家,实际制止、王园应是两座寺,合而为光孝寺。

光孝寺名千年之间多所更迭,它的别称“制止道场”“诃林”却陪伴着那些名字一直到如今。

3、真谛三藏开始在制止寺译经讲经是在562年,那时他已经六十多岁,在乱世的中国漂泊了十几年了。

直到569年圆寂,真谛在广州一待就是七年,期间《大乘唯识论》《摄大乘论》《俱舍论》等经典的中文译本陆续问世,他广传弟子,开创摄论学一派,是与鸠摩罗什、玄奘比肩的古代四大译经师之一。

真谛的活动足迹不止于制止寺,他带来的梵本经书也还有大部分没有来得及译讲,但是翻译出的中文版本却主要留存在制止、王园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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