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第060天丨八十九岁的长征

一个八十九岁的老太太，如果身体健康，吃得下，走得动，应该要干什么？浇浇花、打打牌、看看电视、散散步？

多丽丝·哈多克，一个八十九岁的美国老太太，有一天从洛杉矶出发，她要横越美国，一路徒步走到华盛顿。

走过加州的沙漠，一辆辆大卡车呼啸而过，把她淹没在卷起的沙尘中。狂风吹得她踉踉跄跄，心爱的帽子被狂风吹掉，翻滚在仙人掌丛中。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

到了亚利桑那州，酷热、干旱、呛人的灰尘，也不能阻止她。西弗吉尼亚州的山路让她鞋子结了一层冰，即便双脚在寒冷的鞋子里淌血，也没有挡住她。

走到路易斯安那州，有人给她一根结实的橡木拐杖，她把拐杖挂上她的旗子，扛在肩上前进。她每天确定的，就是今天要搞定十六公里。

大家都叫她D婆婆，她从1999年1月1日出发，走了五千一百二十公里，在2000年2月29日到达华盛顿。她不要人家问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要大家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对，为什么？

D婆婆对金钱操控美国政治实在看不下去，她要用徒步横跨美国的壮举，唤醒大家来立法“禁止利益团体的政治献金”。她想她这把老骨头，走过一般年轻人都走不完的路，一定能吸引大家的目光，让人们看清政治献金的严重泛滥。

是的，正如她所料，她一出发就得到媒体关注，但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一日花絮。但她一天撑过一天，而且她不睡旅馆，累了就从背包拿出睡袋，就地睡在路边。当她走到城镇，还会向人们演讲。

她路过小石城，在马丁·路德·金的讲坛宣扬她的改革理念。她把这次行脚看作是一种沉思，一种以甘地那种和平的方式，来表达对世界的爱。

她没带食物，行脚时她不进食，一直走到有人给她东西吃；她不休息，一直走到找到栖身之处。她不担心，因为一路上随时有人在争着向她致敬、为她服务。在街角，遇到有人为她拉小夜曲；在路口，有乐队为她前导；在荒野的公路，有哈雷机车的骑士随侍一旁接棒护送。D婆婆走到华盛顿时，有两千多人等着欢迎她。当然也来了很多政客。

4月21日，D婆婆与二十九个支持者进入国会大厦，张开标语、演讲，说要像扫门前的落叶一样，把国会中的坏蛋都扫出去。

美国法律禁止在国会大厦、最高法院、国家图书馆集会、示威。违反者最高可判六个月监禁、五百元罚款。D婆婆因此被起诉。5月24日她在法庭认罪，被判监禁五小时，罚金十块钱。

她的行动，终于促成了对政治献金更严格的限制——“麦凯恩-法因戈尔德法案”。但她不满意，感觉不彻底。肮脏没有全部清除，很快又会在暗处滋生。果然，接下来2000年11月的选举，估计选举花的钱，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送钱要多，才能多花钱。花钱越多，送钱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

D婆婆再次行动，这次不走路，她开车，去那些“摇摆州”，鼓励女性出来投票。她总共开了五百四十二公里。

D婆婆年轻时，本来梦想登上舞台。后来做过鞋厂的秘书，升为经理。她对鞋子很内行，知道穿什么走最舒适。她关心社会的热情从来不灭。1960年她和老公跑到阿拉斯加州，抗议美国核试验，成功阻止政府在那里试爆氢弹。她才不是老了没事做！

2004年，民主党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参议员候选人，因为竞选经理卷款潜逃，所以临时宣布退选。此时离登记参选的期限不到一天。这时， D婆婆跳出来宣布参选，没人竞争，成为民主党提名的候选人。

她已是九十四岁的超级婆婆。虽然结果没能胜出，但赢得了尊敬与轰动。

2010年1月，她要欢庆一百岁生日前，最高法院居然否决了她当时推动的法案中最要紧的条文。 D婆婆再次行动，她不忙着庆祝大寿，而是忙着给九个大法官，她口中的“九个混蛋”写信。威胁他们如果不改正，她要再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惊人的新路线”来保卫民主。

可惜D婆婆在3月9日过世，活了一百岁。可惜我们看不到她再一次的英雄事迹，但这一百岁的人生，真是叫我们见识到什么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生命力如此兴盛，忧国忧民，却不忧自己，到最后一天还在为大社会奋斗，她根本没空想到自己的“老”。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精彩，这不就是我们最羡慕的生命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