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萱草花
幼时上学,班级里有个叫萱的女孩颇与众不同,学习好,模样俊,笑容甜美,老师提问多。再加之萱的爹是个“干事的”(担任公职或县城的国营厂里上班),娘当老师,比起一味土坷垃里刨食的农家家庭来,这样的家庭银钱自然要趁手得多,萱平素的穿着自然要比其他小女孩新鲜洋气多了。只小学还没毕业,萱就走了。犹记当时还颇有点失落,但男女有别,这种失落之情是不便流露出来的。若干年后,方知道适才的“走了”很是不妥且不准确,合适的表述应该是“转学”了。转哪了,不知道。
从此,一丛萱花便扎根于心底。当然,萱究为一种开何样花朵的草,当时懵然无知。只感觉与同学里那些诸如阿狗阿猫等土得掉渣的名字比起来要雅致得多。
再若干年后,知道了菜蔬里的金针菜,又名黄花菜。其色泽金黄,香味浓郁,食之清香,爽滑、嫩糯,甘甜,常与木耳齐名为“席上珍品”。不过,这只是在菜市场,灶厨间和餐桌上的名字,一旦离开与舌尖相关联的环境,她撩动你我视网膜的美丽外表和绵远温馨的文化含义便立刻显现出来。
黄花菜或金针菜固然属于萱草,萱草不等于黄花菜和金针,你听到过菜贩子叫喊“卖萱草”的吗?一定记住黄花菜或金针菜只是萱草属植物的一种,除了黄花菜金针菜外的萱草属植物多半不可食用。我们日常种植玩赏的萱草花不是黄花菜,植物学上叫大花萱草。这么说吧,黄花菜一般出现在菜地里,而非花坛里。所以切勿从花坛中采“黄花菜”或“金针菜”来吃,以免中毒。科学告诉人们:新鲜黄花菜含有少量秋水仙碱,应该先制成干品,经过高温烹煮或炒制,才能食用。而颜色鲜艳,呈现橘黄或橘红色的萱草含大量秋水仙碱, 哪怕在热水里烫了又烫,也不能食用。如果不小心吃了,会刺激肠胃和呼吸系统,还会口干、腹泻、头晕甚至晕厥,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那就晚了。
萱草又名谖(xuān,本意为忘记)草,萱草花、忘忧草、疗愁花,宜男草(花)、萱萼等,其中萱草的“忘忧”来历是,《诗经·卫风·伯兮》中有“焉得谖草,言树之背”的诗句,按汉代学者对这句诗的解释:“谖草令人忘忧;背,北堂也。”就是说,谖草是一种忘忧草,如果种在母亲所居住之处就可以令人忘忧。所以后人就把母亲称之为“萱堂”,或简称为“萱”。由此西晋博物学家张华《博物志》里便有了“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的记载。唐人白居易有“杜康能解闷,萱草可忘忧”的诗句,孟郊《游子诗》写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也承袭了此一典故,“母亲花”的精神能量得到进一步释放。
而“宜男草”的来历则是,晋代名人周处所作的地方风物志《风土记》云:“妊妇佩其草则生男”,故称此名。由此可以想象得出来,彼时嫁到王侯之家的少妇们,当腹部微微隆起之时,散步与红花绿叶的庭院里,瞅着那一丛丛橘黄色的萱草,内心里会升腾起怎样的渴盼与乞求,那可是个母以子贵的时代哟。
明代画家沈周用自己所绘的《怀萱图》作为礼物赠送给自己的朋友王鏊,以使他宽解对逝去母亲的思念。而吴门画派的诸位,如唐伯虎作《萱草图》,文徵明作《松萱图》都是借萱草的意向来表达祝寿之意。
在古诗文里,母亲的居处称为“萱堂”。扩而充之,为女性长辈祝寿,都尊称为“萱寿”,母亲的高寿称为“萱寿”,生日则称为“萱辰”,母亲也称为“萱亲”,“萱花永茂”,“萱桂南山”,“萱堂延福”等词语成为对母亲的专用的祝福语。萱草乃传统文化里代表母亲的意象符号,萱草花成了我国的母亲花。
元代诗人兼画家王冕《偶书》:“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咦,浮躁的今人还是学学古人吧,你看人家,母亲过寿,只一杯酒,一幅画,一首诗,“所喜无喧哗”,足矣。明代诗人唐寅《萱草图》:“北堂草树发新枝,堂上菜衣献寿卮。愿祝一花添一岁,年年长庆赏花时。”看到了吧,就是向王冕学的。
“萱堂”经常与另一个词语“椿庭”并用,前者指母,后者指父(《庄子·逍遥游》中谓上古有大椿木,后便借“椿”指父亲)。“椿萱并茂”指父母均健在且健康。唐代诗人牟融《送徐浩》:“知君此去情偏急,堂上椿萱雪滿头”,父母皆已白头,在异乡的儿子某天接到个要求速回的信儿,你说这儿子能不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