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潇潇风雪
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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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北风萧萧，屋内红烛已燃去了大半，融化的蜡油滴落在烛台上，层层摞摞，交累叠错，像是一位垂泪的美人。
我坐在喜房的婚床上，看着刺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心中苦涩不已。
天色即明，若苏子言还不来，那就坐实了新婚之夜我凌诺儿独守空房的事实。
哐当一声，喜房的门开了，刺骨的冷风呼啦一下子灌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苏子言他终究还是在乎我的。
我心里欢喜极了，迅速摸了摸本就整齐的鬓发，起身去门口迎接苏子言，等了这么久，他终究还是来了。
屋外北风呼啸，门口的台阶上、远处的竹木上不知何时都覆上了一层薄雪。
许是覆了雪的缘故，一排带叶绿竹被狂风吹得来去翻涌，仿若风雪中涌动的一条冰蛇。
回望廊檐，红灯高挂，除了潇潇风雪，空无一人。
1.
我父亲是当朝首辅，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苏子言是皇五子，一位不受皇帝宠爱的皇子，这场婚姻从一开始便是我的一厢情愿。
前年春天，我陪着母亲去护国寺上香，在寺庙后院撞见了站在樱花树下的苏子言。
他身着白色华服，手执一管玉箫，呜咽的萧声如泣如诉，片片樱花簌簌落下，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此后便成了刻在我心头的朱砂痣。
我假装与他偶遇，又不小心弄脏他的衣衫，并对他承诺定然会赔给他新的衣裳……
总之，为了再次遇见他，我用尽了心思，而他对我却一直谦恭有礼，温文尔雅得不像话。
听说他要选妃了，我见不得他娶别人，于是便去求了母亲，将自己的心事剖开给母亲看。
母亲见我流泪，心软之下去向父亲提及婚事，奈何父亲雷霆震怒，将我关在祖宗祠堂里思过。
面对列祖列宗，我不后悔对苏子言的爱慕，亦不悔做他王妃的决定，为了逼父亲同意，我开始了绝食，直到第七日，我被饿晕在祠堂里。
待我醒来后，父亲让我对宗祠发誓，嫁给苏子言后无论结果如何绝不后悔。
我立刻依言发誓，父亲看了眼祖宗牌位，又无奈地看了眼跪在牌位前的我，拂袖而去。
没过多久，在以父亲为首的大臣力荐下，皇五子苏子言被封了黎王，有了在宫外开府建衙的资格。
不久后，又被皇帝赐婚娶凌家女儿凌诺儿为黎王妃。
腊月十六，黎王苏子言十里红妆娶了当朝首辅的女儿凌诺儿。
坐在花轿里的我，听到了街边无数观望婚礼车队女子的惊叹与艳慕：
“听说皇五子黎王惊才绝艳，貌比潘安，这凌家的闺女嫁给她，简直是郎才女貌，啧啧。”
“你啊，就别肖想了，黎王哪里是我们普通人家能肖想的？”
“凌诺儿是京城第一才女，嫁给皇五子，不算埋没。”
……
2.
我在喜房里等苏子言到天明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因皇帝赐婚的时候，一并免了我婚后第二日的请安，是以我今日不用和他一起进宫。
侍女莲儿在一边道：“王妃一夜没睡，不如卸了头饰休息下吧？”
莲儿是五皇子府里的婢女，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点了点头同意了。
床上的被窝里早有翠儿早就灌好的汤婆子，躺进去热乎乎的，翠儿随我一起长大的陪嫁侍女，还是她比较了解我。
被窝里暖暖和和，钻进被窝的我不过多时便睡着了。
许是缺觉得厉害，待我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午时。
莲儿对我道：“王爷刚刚来过，但看您睡得香甜，没敢打扰，便离去了。”
翠儿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手，我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没说话，只是让她们为我梳洗更衣。
镜中的美人明眸皓齿，耳边一对明月珰，朝阳朝凤髻上的钗环熠熠生辉，只照得主人顾盼生辉，艳光四射。
翠儿看着镜中人道：“我家小姐这容貌若说是京城第二，那绝对没有敢说第一。”
我苦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独守空房。”
翠儿捂住了嘴巴，不再做声，莲儿低声道：“王妃莫怪，听说昨儿夜里王爷他喝醉了，宿在了书房。”
我调转话头道：“听说黎王府的吃食很不错，我饿了。”
白日里睡起得太晚，各色饭食早已给我备好，黎王府吃食果然一绝，酥脆的香酥鸭，甜而不腻的点心，样样色香味俱全。
用完饭我让翠儿拿了手炉与披风给我，吃饱喝足后，我想见见苏子言。
3.
屋外风雪正盛，莲儿给我撑着伞，带我去苏子言所在的书房。
书房门口的小厮说要待通传，让我稍等。
莲儿大声训斥道：“王妃来看王爷，一家人哪里需要什么通传。”
我抬手制止了莲儿的呵斥，点头让小厮前去请示黎王。
小厮返身入内，很快回来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书房内空气比外面暖了许多，莲儿连忙帮我去了披风，苏子言见我进来，微笑对我道：“之前去看你睡着了，便没有打扰你，昨日我酒喝多了，多有得罪。”
我对莲儿摆摆手，她连忙退了出去。
室内无人，只我与苏子言，我开口道：“我想与黎王做一桩交易。”
男子明澈的眸子亮了亮道：“哦？”
我微笑道：“想必你也知道，这婚约是我对父亲以死相逼得来的，但如今看来，黎王对这婚约甚是不满，不若我们来做一桩交易来得合算。”
黎王没做声，他转身走到书案，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幽幽道：“诺儿想要做什么交易呢？”
“这大庆朝的皇位，黎王可还感兴趣？”我慢吞吞吐出这几个字，苏子言闻言连忙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诺儿可千万不要胡说，那个位置不是我说要就能要的。”
“那黎王的意思就是想要了？”
苏子言看着我眸光闪烁，不再言语。
我继续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事成之后，我要做皇后，在这之前，你只能有我一个妻子。”
苏子言想了想道：“三日之后，我再答复你。”
三日之后，我果然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他同意了我的条件，我父亲助他登上皇位，在他登上皇位之前屋内只能有我一个女主人。
4.
我父亲是大庆朝的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朝皇帝昏聩，若苏子言想当皇帝，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原本父亲站位的并不是苏子言，他认为苏子言心机深沉，若他日登得大位，难以掌控，是以父亲强烈反对我嫁给苏子言，但无奈我用性命逼父亲就范，爱女心切的父亲最终还是顺了我的意思。
我知道苏子言在外面还有个想好，那个姑娘是李尚书家的女儿，唤做李玥。
苏子言娶我是因为来自我父亲的施压，不和我洞房完全是因为他心里有个喜爱的姑娘李玥，那姑娘在他心里若天上之明月，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我之所以和苏子言做交易，是因为我想赌一把，江山美人，看苏子言如何择选，结果显而易见，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选了江山，弃了美人。
父亲表面上保持沉默，在皇帝大位继承上不言不语，但私下却与黎王来往甚密。
我们约定三年之内助苏子言登上大位，苏子言欣然应允。
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起码这三年之内，苏子言不能和李玥有任何关系，当然这三年内，我可以与苏子言朝夕相伴，而李玥也可以嫁为他人妇。
我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对苏子言每日膳食，衣着事无巨细关怀，我相信纵使是石头，也会有被焐热的那一天。
另一边，在父亲的刻意安排下，苏子言在皇帝眼里的分量越来越重，第二年年底的时候，皇帝已有将他亲封太子的势头。
年末，南朝使者来大庆求娶公主，皇帝没有适龄婚嫁的女儿，父亲幕僚适时进言：李尚书之女李玥秀丽端庄，举止得宜，可认封为公主，嫁给南朝和亲，皇帝允诺。
苏子言得到太子册封的这天，正是李玥嫁给南朝太子和亲的那天。
那日夜里，苏子言书房里的灯亮了一夜。
我看着那灯，心沉到了谷底，我爱的人，他还是爱着别人。
5.
在苏子言同意与我做交易的第三个年头，他终于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大位。
我与父亲都成了他的臣子，他按照我与他的约定，将我封做了皇后。
三年内，我们虽有同房，但我的肚子却没有任何动静。
苏子言坐稳皇位后，便开始削减父亲手中的权利。
如父亲所言，苏子言果然心机深沉，如此君王之下，权臣不久存，纵使我的父亲，也是枉然，这场交易里，我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是输家，可我却偏偏要去赌。
赌局结束，我输得一无所有，三年来与苏子言的朝夕相伴，始终没有换来他的青睐。
意外来得刚刚好，在他登基后不久，我怀孕了，第二年便诞下了麟儿，此后母凭子贵，苏子言对我明显好了许多。
在我的恳求下，父亲终于主动上缴了手里全部的权利并将一部分老臣的把柄交给了苏子言，以安君心。
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半个月前，父亲向苏子言请辞，希望准他告老还乡，苏子言明面上推脱一番终究还是同意了父亲的请求。
我去送父亲归乡那日，忽然发现父亲已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垂垂老矣。
三年前的父亲是个满头黑发精神矍铄的老人，而这三年，为了苏子言，或者说是为了我，他拉拢各方势力，布局筹谋，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告老还乡安稳渡过下半生也算是能得善终。
父亲告老还乡不久，苏子言就封了我们的孩儿为太子，这让我很是欣慰。
如今苏子言已登基两载，但后宫却只有我一人，朝臣数次建议他扩充后宫，但都被他挡了回去。
我喜欢安静，挑了凤仪阁的后院居住。
我喜欢绿竹，苏子言便让人在外面种了一排排的绿竹，如此开门便可见绿竹入眼，乍然看去，仿若黎王府那会儿住的屋子一样。
苏子言的一应衣食，还是由我在打理，他说早已习惯了我的安排，细想起来，这些年，我与苏子言似乎早已心意相同，他能思我所思，亦能想我所想。
李玥在南朝难产而死的消息传来时，天正下着大雪，苏子言正和我坐在凤仪阁后院内的榻上以雪水煮茶。
他脸上的笑容在听到李玥消息的瞬间凝固了，须臾，他从榻上下去，转身自顾走了出去，临走前对我道：“朕突然想起来还有几篇公文要看，先走了。”
屋外风雪萧萧，像极几年前我嫁给苏子言的那天夜里的样子。
门口的台阶上、远处的竹木上不知何时都覆上了一层薄雪。
许是覆了雪的缘故，一排带叶绿竹被狂风吹得来去翻涌，仿若风雪中涌动的一条冰蛇。
回望廊檐，红灯高挂，除了萧萧风雪，空无一人。
物是人非，李玥已经走了。
我知道苏子言现下心里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毕竟他的江山是他用李玥的命换来的，我不禁有些嫉妒李玥，人都去了，还令苏子言如此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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