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我今天要写的小叔,是我的亲叔父,他的人生故事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不值一提,但是在我们这个五线的小城市,这个小山村里,在我们这个家族,或许就显的有些传奇,他丰富的人生经历,在我看来,一点也不比电视剧里演的逊色。
小叔是奶奶的第八个孩子,上面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但是因为文革年代,成份问题,所以所有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没读过什么书,只有这个小叔,据我的父亲说,他是有上学的机会的,可是他拒绝上学,上到小学五年级,就一门心思想要跑出去做生意,最后,被爷爷和几个哥哥抓回来吊在房梁上打的皮开肉绽,也不愿意再回学堂。
小叔年轻时长的挺帅,在我们都没拍过照片的年代,我看到小叔已经用自己帅气的照片,做成了日历,挂在爷爷奶奶家的墙上,三七分的发型,油光发亮,花色的衬衣打着领结,还有戴着时髦的太阳镜的照片,那模样一点不比当红名星小虎队里的苏有朋逊色。在那个时候,不仅村里的姑娘们对小叔暗里送秋波,连一些老嫂子们也忍不住拉着小叔调侃。
小叔是爷爷奶奶最宠爱的孩子,性格开朗,典型的嘴甜手大方,总是能哄得爷爷奶奶的开心,以至于爷爷奶奶最终把兄弟们一起盖的房子留给了小叔,而其它的兄弟的房屋则是自己婚后,一砖一瓦想办法盖起来的。
小叔是个思想先进的人,十几岁从学校出来,便迷上了做生意。他从城里进来一些衣服,便开始回村里叫卖,那些红的,绿的,花的衣服,我见也没见过,我到现在还记的很清楚,小叔在我家的堂屋里,一件一件拿出来给父亲展示,看的父亲眼花缭乱,小叔把那些小衣服在我身上比划完,最终送了一套花色的裙子给我,那应该是我童年时期唯 一的一件时毛的新裙子了。那时候,我是真是崇拜小叔,不仅人长的帅,还会做生意,当老板可真好,要是我的父亲也会做生意,那该有多好哇,我就会有穿不完的新衣服呢。
后来,小叔又引进了城里的收音机,的花式舞灯,把屋顶上装的五颜六色的闪光灯,那模样可真是漂亮极了,我看到小叔在屋里开上灯,打开收音机,在屋里沉浸式的跳上了舞,那些蘼霓的音乐,配了了五色的闪光灯,那些个村里的姑娘们,个个心花怒放,一边羞涩着,一边试探性的往屋里钻。当时我在想,小叔可真有能耐。
我的第一任婶娘是隔壁村的村花,是小叔做生意时,走街串村瞧上的,也是我奶奶三个儿媳妇中最漂亮的一个。她高挑的身材,齐腰的长发黑油油的披在肩上,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性格很是温柔,重点是还吃苦耐劳,很是能干,家里家外,干活一把手。据说爷爷奶奶一眼就相上了这个姑娘,经过算命先生一翻比对,这个姑娘一进门,小叔定会收敛个性,老实的过日子。后来,婶娘就被爷爷奶奶以当时最高的礼遇,几旦米面,还有肉,兄弟们凑起来买了三机一转,娶回了家。
小叔结婚后,自然是被爷爷奶奶分了家,分了地,但是不同其它两个儿子的是,小叔的房子是跟爷爷奶奶挨着住的。虽然结了婚,但是对小叔一家的照顾还是比其它兄弟要多的多。然而,小叔并没有像爷爷奶奶想的那样,老实下来,而是马不停蹄的开始了搞创业,先是借钱搞起了农村的运输,他每天早上开车拉上客人进城,晚上再拉着客人回村,就这样,每天与外界保持着连接。再后来,又跟我的父亲在公路边上建起了两间小土房,开起了合营商店。而这位婶娘则是在家安心种田,侍候老人,带着两个儿子。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小叔的运输路线变成了从城区到市区,开始了不再每日回家,而是在县城租房子住。
我的第二任婶娘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明确来说,我对她是有敌意的,我对她是讨厌的,我觉得她是个第三者,插足了别人的家庭,而且让我的两个堂弟没有了完整的家庭。可是,当我得知我的第二任婶娘是我的第一任婶娘嫡亲的妹妹时,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世上男人这么多,妹妹要抢姐姐的男人呢?
原因很简单,第一任婶娘是好心为了帮妹妹找个工作,顺便也想安排个自己人看着整日在外面跑的男人,这才让妹妹跟着自已的男人卖卖票,学学开车。结果还真是防火防盗防姐妹,这妹妹不知怎么的就对自己的姐夫动了心,两人整日的厮混在一起,后来,在小叔向婶娘提出离婚时,婶娘死活不同意,为了孩子,为了家。再想想自己费心劳力的在你背后支持你,你到好,这出门几天便嫌弃自己是村姑,婶娘是心有不甘。而小叔却还光明正大的说起了婶娘不是自己看上的,是爷爷奶奶给安排上的了。当人告诉婶娘第三者是自己的妹妹时,婶娘死活不信,还赌天赌地的发上了誓。结果当自己的妹妹坦言自己爱上了姐夫时,婶娘气极败坏的花钱请了工人,拆了房子,一走了之。
这第二任婶娘悄无声息的便进了门,只是这一闹,娘家兄妹成仇,从此再不相认,这新婶娘聪明的是,把爷爷奶奶哄的那叫一个开心,几件花棉袄,几块肉,几声爸妈哄的爷爷奶奶团团转,终于爷爷奶奶开始对人说:“这第二任婶娘真的比第一任的好,这个机灵,这个大方。圆圆的脸,看着一准旺夫。”我讨厌爷爷奶奶的势力眼,我喜欢第一任的婶娘,她会把用完的香脂盒子悄悄的避开堂弟给我玩,她还会千里迢迢的把门口樱桃树上的大红樱桃送来给我吃。但是,我必竟只是个孩子,我除了在小叔跟婶娘吵架时,抱着小叔的脚,哭着说,能不能不要离婚,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我不喜欢这第二任婶娘,但是她还依然成了我的婶娘,我不得不面对了现实,乖乖的叫着婶娘。
小叔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了下去,小叔在城里混的越来越有头有脸,认识很多官场上的人,生意也做的如日中天,买了两套房,买了车,组了车队,还干起了承包工程的包工头。
村里的人,见到小叔开始叫胡老板了,对爷爷奶奶也出手更加阔绰,亲戚们都开始对小叔越来越另眼相看。爷爷奶奶也更喜欢小叔了,这小儿子,虽然折腾,但是确实跟其它几个儿子不一样,到底是混世面,有能耐的人。
日子在折腾与平静中一天天的过着,小叔的儿子又多了一个,也就是我的三堂弟,就在大家都以为小叔会安份守已过日子时,真是事事难料,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小叔再次离婚了,这次选择了净身出户,婶娘带走了孩子和所有家产。那年,小叔49岁,没有人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也许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也有可能是所有人都已习惯了,他是不安份的人,总会出现下一个女人的。更有可能大家也像我一样,觉得第二任婶娘是抢了姐姐的男人,被抛弃也是正常,可是谁也不清楚 到底是谁抛弃了谁。
就在大家快要淡忘这些一地鸡毛的故事时,小叔在爷爷的葬礼上,带回了他的第三任妻子。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儿,只有22岁,比我的年龄还小三岁,圆圆的脸,长的波浪头发披在肩上,画着红的唇,细细的柳叶眉毛,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活像个芭比娃娃,据说还是个大学生,是小叔公司里的财务,我不得不总结,看来搞定男人确实是需要管着他的财务。
葬礼上的气氛,恰如其氛的替亲人们掩盖了见这第三任婶娘的尴尬。大家远远的行着注目礼,看着小叔拉着她一路走到爷爷的灵堂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这新婶娘也开始抹着眼泪,小叔大约是哭够了,站起身来,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大至是一些,儿子不孝,没能让您在闭眼前见着你的新儿媳妇之类的话,接着燃了几株香,递给了新婶娘,这一连串的动作,把棺材旁边的所有人都感动的落下了泪,大约所有人也都忘记了追问,这新婶娘到底是不是小三上位,只觉得这小两口子,真是孝感天地,重情重义。
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还是活着的,虽然奶奶一生病体,但是由于从四十岁开始养老,有了长年的药物傍身,竟然活的比爷爷要长一些。我记的很清楚的是,奶奶坐在火炉的角落里,满脸褶皱的脸映上了红红的炉火,整个脸像极了一个慈祥的土地婆婆,她笑眯眯的对身边人说:“这个姑娘好看呐,三个媳妇,这个最漂亮啊,大方,看看,给我买的金丝绒棉袄,估计不便宜。”身边有人开始打哈哈,有一个人小声的在说:”这老太婆,见一个爱一个,谁都好,一个比一个好。”奶奶尴尬的笑着不再说话。
小叔的朋友很多,开着豪车队,浩浩荡荡的载着花圈能参加爷爷的葬礼,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叹为观止,只顾着赞叹,这健康娃子,真是有能耐,老爷子的白事儿,办的多有面儿。
那一年,我25岁,爷爷的葬礼,是我初次面对生死。我随着妈妈,趴在爷爷的棺材上从灵堂哭到下葬,哭的伤心极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或许我只是想哭,想大哭,只是没有机会。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后来小叔再次有了一对龙凤胎,也就是我的小堂弟,小堂妹。但是跟小叔一家再相聚也仅是过年时的一面之缘,他远赴他乡,据说是过上了财大气粗的上门女婿的生活。
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大约是2018年的夏天,小叔给父亲打来了电话,内容是邀请家乡的亲人们,远赴他乡,去新婶娘的家乡参加他的侨迁之喜,他在陕西省山阳县妻子的地皮上,花重金,盖了一栋大别墅。
那一年,家乡的亲人,开了十二台汽车,拉了整整60个人,去了山阳县小叔的新家乡,给小叔庆贺侨迁之喜,其实,人人都清楚,远赴他乡的游子,即使有别墅,也是游子,小叔他再也回不了家了,这些亲人,是来给他撑场子的。
我亲眼目睹了小叔的豪宅,上下三层洋楼,每层的设计都极其精致,会客厅与休息室,健身房一应俱全,在亲人们祝贺声中,小叔人生也步入了颠峰时代,在五十几岁时可谓是体验到了人生高潮。
然而果真如古人所说,乐极生悲,就在前两年,听跟小叔一起干活的父亲说,小叔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了,年年亏损,所有亲戚跟他干活的工钱都没有发下来。
再后来,父亲和姑父们都不再跟小叔一起干活,其实有一瞬间,我是有些心酸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树倒猴孙散,甚至感觉这些亲戚们有些过份,别人在高峰时,人人都跟着赚钱,可是在事业进入低谷时,所有人都自顾自的跑了。但是转念一想,每个人都不容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一家人要养活,所以,谈不上谁比谁更不义。
2020年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我的第一任婶娘,她着急忙慌的跟我说,小叔的工程资金链严重断裂,要卖掉当年留给大儿子的一套小房子来填补工程款,希望我能劝劝小叔,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哭腔,我的内心一阵翻腾,可怜天下老母心,因为大堂弟已经三十好几了,正需要房子谈对象,结婚呢。但是,小叔会听我的吗?也或许,刀架在脖子上的小叔,正需要钱,我又该如何开口,如何相劝呢?
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了一半,一次无意在抖音上刷到小叔,沧桑的脸,白了大半的头发,当年的英俊再也不见,视频上的他,带着安全帽,穿梭在一个工地间,配文案:“去年的工程基本亏损,今年重头再来,没人帮忙,我就亲自干。”
结止现在我已有两年没有见过小叔一家了,当然,关于小叔的故事还没有写完,因为他的人生还有很远。小叔没有再回来,也许没有了父母的挂牵,或许他这两年就没有回来过,也或许,他回来了,只是悄悄的回,悄悄的走,却再也不愿意跟这些亲人们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