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邪不压正》
前几日带着学生一起观赏了姜文导演的电影《邪不压正》，看后写了一篇影评，自觉看懂了电影，不无得意。遂找了一个时间，发表于课堂之上。我以为我把电影的情节和思想梳理清楚了。我颇为自得地读着我的文章，一边读一遍讲析，帮着学生来回顾电影的情节和人物，进而厘清电影的思想和主题。
我的理解如下：蓝先生是辛亥革命的参与者，李天然是他选中的要替他完成二十年宏伟计划的重要棋子，朱潜龙是个杀人恶魔，却口口声声说自己邪不压正，亨得勒是蓝先生二十年大棋局中最无辜的人，李天然是正义的化身，也是姜文导演英雄情节的体现。
可是我有一个学生张旭珂，她在我边读文章边解说的时候老摇头。我不解其意。下课后她递给我一纸条，上面写了她的一些理解。我看了以后很是错愕汗颜，不仅因为完全颠覆了我先前的看法，而且还比我的思考更有见地。
晚上自习课，我把张旭珂同学请到我的办公室，请她详细谈谈。下面是她谈的要点，恕我记的凌乱和不准确——
☞蓝先生给朱潜龙和亨得勒说过，他住的地方原来是曹雪芹写红楼梦的地方，这话亨得勒给李天然说过，李天然给关巧红说过。同样一句话，在戏里反复出现多次，耐人寻味，我不得其味。张旭珂同学说，这其实体现了文学创作中的冰山理论，就像红楼梦，一般人们能看懂或者看透的地方，只是水面上的一小部分，剩下看不懂看不透的大部分在水面以下。姜文导演大概也追求这样的表达效果，有如他的电影《让子弹飞》，只能是一部分人看懂看透了电影的一部分。这一部也别想全都看懂，更不能简单臆测导演的创作意图，那是对导演和作品的不尊重。这里老提曹雪芹写红楼梦，就是告诉人们，看懂了不要张扬，因为可能不是真懂；看不懂也别气馁，因为大多数人看不懂。
☞帕梅拉是电影里至关重要的人物。她将几个重要的情节串联起来了。这个人物我在先前的解读中被忽略掉了。张旭珂同学说，李天然和朱潜龙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帕梅拉的死讯被告知时，朱潜龙要去查验尸体，而李天然和亨得勒要去解剖尸体。帕梅拉死后，身体的多个脏器被挖掉，比如膀胱。而亨得勒在做尸体解剖的时候，在助手说膀胱被挖掉时，镜头给的是亨大夫眼睛根本就没有看在尸体上，因为他早知道膀胱被挖掉。后来唐凤仪给李天然说你师父去的什么香山天体营，这显然是一个在当时看来有些超然的机构，天天在做着常人不可理解的事，所以才被唐凤仪看不起，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能看出亨得勒其实不是那个时代”正”的代表，大概就是他杀死了帕梅拉。
☞在长城上，蓝先生和亨得勒发生争吵，亨得勒指着蓝先生说你们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穿着衣服的猴子，意思是就算你们知道我杀了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影评人老潘，只会五个字的影评人，能评出什么呢？这大概是姜文导演对现实中的影评人的一种嘲讽，意谓你们这些影评人，其实什么都不懂，不懂装懂，不学无术，是社会的寄生虫而已。关于老潘，之前我没明白。
☞二十年来下的一盘大棋。我理解的是指救国救民的革命大业。张旭珂同学说，应该不是，这与姜文导演个人有关，大概是他上一部电影拍的很失败，所以花二十年的时间用这么一出戏高调回归。这该算是典型的姜文特色。
☞百年老酒？（没有说清）
☞几个关键人物的喻指：李天然——我中华国民。蓝先生——国民党，最后蓝先生的牙被拔光，说明国民党气数已尽。关巧红——共产党人的化身，她放足，努力摆脱封建势力的束缚，一直引导着李天然，意谓共产党领导人民搞革命。唐凤仪——清末民初封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合体，她留过洋，却又不得不依附于代表汪伪政权的朱潜龙，所以俩人关系暧昧。最后的跳楼自尽是说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可以理解为对未来的绝望，因为已无路可逃。
最后说说李天然和朱潜龙。张旭珂同学认为，他们俩其实是一个人的正邪两面。开始的时候，朱潜龙用枪指着李天然的脑袋，连开三枪居然没有打中。真的是李天然有躲子弹的本事吗？最后，关巧红也朝李天然开了三枪，李天然问她说你真相信我能躲开子弹吗，关巧红说那子弹是假的。李天然望着关巧红的背影泪流满面。一般人理解成爱情的火花。其实是个烟幕弹。李、朱二人就是一个人的两面，他们本来是一个人，但时常会分解成两个人，一个人朝着另一个自己开了三枪，你说打着了没？另一个自己会躲子弹吗？李、朱二人又是万千国民之一份子，两个人最后决斗，都感叹“拆不了招啊”，自己跟自己打，怎么拆招！关巧红对李天然的引导，只是共产党对民众中正义的力量的引导。
☞李天然的屋顶跑酷和飞车，镜头出现多次。（没有提及）
☞东交民巷，六国饭店。（说的简略）
☞飞奴鸽子（没有提及）
☞张将军，就是张自忠将军。（意见相同）
…………
听了张旭珂同学的解读，我惭愧得无地自容。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只是运用了鉴赏文艺作品时常用的知人论世的方法，她因对姜文导演的熟知，而对作品有了如此新奇而透辟的解释。后来我又上网搜了一些评论，基本可以断言，我的解读大概可以算小学一年级毕业的水准。
与张旭珂同学的这次交流，使我不得不重新反思我的学习历史、知识架构、思想认识和价值判断。半生以来所受教育死板教条，接受信息的渠道僵化单一，思想陈久，所读的书籍，面窄质次，真正有水准、思想性强的作品不多。对新的思想知之甚少，学习能力不强，反思和质疑精神不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认识到了这一点。
听了张旭珂同学的深度解读，再品品各位大家的真知灼见，我不敢说我读懂了电影，只能说我有我自己理解的《邪不压正》。这是我重新审视自己的起点。惟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能大胆冲破牢笼藩篱，果决地与从前的自己说再见，虚心向学，潜心读书，扩大阅读层面，提高阅读品质，自觉与高人为伍，夯实学识和品识，重塑一个全新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