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杏树在回忆里重生
我家的院子里曾经生长过一棵杏树,有且仅有那么一棵。在窗前距离右侧院墙五步远的地方曾经生长过,我记得我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她的,那时的她还是一棵小树苗,连一棵小草的高度都没有。虽然她隐藏在一群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中间,但是我却一眼就发现了她,手捧着将她带回了家,并安排她住在了院子里的那个地方。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原来开始的地方便注定了她的结局,后来她小树苗时的小小的样子、白色花瓣飘飞的样子、果实挂满枝头的样子、枝枯叶零的样子、枝干落雪成白的样子时常在我的回忆里闪烁。
当她是棵小树苗的时候,我正是如同小树苗一样的年华,大概8、9岁的样子。那时,快乐是一件俯拾皆是的东西,有时候仅仅是在上学或者放学路上在路边的田地里发现一株与众不同的小树苗,便会高兴上一整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走走停停,伙伴间把自己在路边发现的小树苗捧在手上炫耀,夸张地说自己发现了世界上独有一株的树。伴着落日的余辉,你一言我一语,蹦蹦跳跳、你追我赶地跑回家。仿佛献宝一般给爸爸妈妈看自己手心里的小宝贝,挖坑、埋土、浇水之后便不在理会,静静地等着她长大。
等到某一个春天,在树下经过,清风吹起,白色花瓣翩翩飞舞,突然发现原来那棵小树苗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触动心灵。那时我已经离开小院,在离家有些远的镇子上初中,只有周末假期才会回到小院子。最美好不过是搬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在杏树下写作业,清风徐徐,树叶沙沙作响,还有妈妈在旁边择着从菜园里摘来的新鲜的豆角,空气中有豆角的新鲜味道还有妈妈苦口婆心的叮咛。杏树不仅见证了生活的甜,也偶尔会见证生活的酸。叛逆期的孩子是总免不了与父母有口角冲突的。有时争吵,我会冲出屋门,蹲在杏树下默默生气。自认为很有骨气地饿着肚子也不回去,即使觉得自己好像做的有问题,也丝毫不服软。这个时候,姥姥便会来来哄我,叫我进屋吃饭。叛逆期的日子如同青色的杏子,又酸又涩,却也是成长的必经的过往。
当她的果子第一次成熟,我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村子里常见的在夏天成熟的黄色果实的杏,而是一种在秋天成熟的偏白色果实的杏,她有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叫做秋白杏。秋白杏与普通的杏相比,虽然成长期更长,但她的样子更诱人,微黄的表皮上有着苹果红,看起来好像红脸蛋,而且闻起来更有杏的味道,口感上更加酸甜可口,果肉绵软。跟爸爸妈妈上田里掰玉米,放上几颗在口袋里,又止渴又可以补充体力。爸爸有时也会把果肉做成雪糕,做农活回来,把“杏肉雪糕”从冰箱里拿出来,取一块放在嘴里,清凉可口,酸甜适中,仿佛一天劳作的疲乏都消失了。秋白杏的“内外兼修”得益于她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即使黄杏已结出果实,她仍然默默地从容地生长,静待成熟。我急躁气馁时,妈妈总会让我看看窗前的杏树,让我懂得在默默的日子里从容地生长,最后会迎来专属于自己的收获的季节。
那是一个冬天,霜雪给杏树披上了白色的忧伤,姥姥永远地离开了我。虽然疾病让姥姥忘记了我是谁,但我知道我会永远以一个孩子的形象住在她的心里。因为要在院子里为姥姥举行葬礼,而那棵杏树所在的位置使她成为了一个障碍,于是爸爸把她砍倒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我想那那棵杏树一定是替我去另一个世界陪伴姥姥了。那年冬天,那个地方剩下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桩和我光秃秃的心。一年后,我离开了小院,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寒假回到小院,无意间发现一株小树苗从光秃秃的树桩边缘长出来,于是阳光洒进回忆,那个小树苗,那棵杏树,那段光阴又一次在我的脑海中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