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古言】爱若彼岸殇★30
当冰冷的潭水漫过头顶的刹那，她就不曾奢望过自己还能再看到他。
所有的一切都该在那一刻被掩埋，可为什么上天就是不愿放过她，仍要她醒来，要他们重遇。殊不知，相见不如不见。
“他这回，是真的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鱼幼薇没有回头，只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轮照着离开之路的明月。
如今的他，在路上，应该不会再回来。
“哼，莫归谷莫归谷，这下倒成了名副其实的莫要归来了！”曲寂雨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你真能放下？”
鱼幼薇浅浅扯动唇角。
“无论我放不放的下，我都不是那个能陪他走完余生的人。你用天珠续我的命，现在我虽醒着，可不保证哪天睡下还能醒来，我只想要他知道我还活着，他的恨，仍有对象，我宁愿他恨我，也不要他恨自己……”
“你不恨他？”曲寂雨微蹙着眉头，似有不解。
鱼幼薇加深了笑容，摇头。
曲寂雨长舒一口气，点着头离开。
风又吹了起来。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
风中带来桃花的香气，宛若梦的迷烟，蛊惑了心。
你不恨他？
是啊，她从来都不曾恨过他，她从来都是爱他的。
她从不后悔爱过他，即使是往后无尽的寂寞。
她也不后悔被他爱过，即使无法爱到最后。
只是所有的爱与恨，都在十五年前松开手的刹那，烟消云散，留下的，永远是最美的记忆。
这样就好，带着美好的记忆离去，总比满心的恨要来得幸福。
可是，就算一直这样提醒自己，为什么心还是空荡荡的痛？为什么泪还哗哗下落？
鱼幼薇抓紧胸前的衣物，拖着沉重的双腿，吃力地移到寒潭前。
如果不曾醒来，如果不曾再见，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悲伤？
如果再一次，再一次把自己沉入潭中，是不是就能把一切真正地结束，让疼痛再无路追究？
这一次，曲寂雨不会再有能力救醒她。
干脆地死去，总比以后漫长寂寞的煎熬好。
漆黑的潭水深不见底，鱼幼薇却感到它仿佛正期待着她的回归。
是啊，只有这寒潭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闭上眼，咬紧牙，她纵身一跃。
“媛媛——”
又是同样的呼喊。
身子被一阵暖风席卷，天旋地转地倒了个个。没有预期的冰冷刺骨，反而是太阳般的温暖裹住身体，掠过寒潭，回到潭边。
“你——”
“是谁”未能出口，就被紧紧封住。
元恪的唇上仿佛燃起一把火焰，由外至里，由唇至全身，迅速席卷了整个天地。鱼幼薇身陷火海，只能被动承受。
“放开我，你放开我！”挣脱出他的魔唇，她又打又踢又踹。蚊子叮咬一般的微弱感让元恪不禁皱起双眉。
她竟虚弱至此！
一把抓住她乱挥的右手，他把她压到桃树上。
桃花因他粗鲁的动作飘泄而下，花香跌落在交缠的两人身上，四周。除了缤纷的花雨与气息交融微喘的呼吸，世上一切都仿佛静止。
“我不会放开的！你骗了我两次，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绝对不会！”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躲开他猎食者般雪亮的双眸，泪水又涌了出来。
抬手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他温柔地让她心惊。
“我不认识你，求你放开我……”明知无效，她仍是垂死挣扎。
“看着我！”他用力扳起她的头，逼她直视他，“曲寂雨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还要装吗？”
一句话就粉碎了她所有的伪装。
“你不该回来的……”她声泪俱下，“我们根本回不到过去了，我背负了太多的血债，我是该被你恨的，放手吧，求求你放手，不要再让我痛苦了——”
“不，这个罪名是我们俩的！”他加重双臂的力道，深怕一松就会再次失去她，“这十五年，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逼自己恨你，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我忘记对你的伤害，让内疚不至于折磨死我！我曾不只一次的想象，一旦你醒来，杀了你，我就不会再痛苦！可我错了，错的离谱，媛媛，我们是该在一起的，无论发生过什么，我们都是该在一起的，这回，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你应该知道，我随时会死！”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你活多久，我活多久，你死，我陪你一起死！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不会了！我放开你太多回，这一次，就是会让你痛苦我也不会再放手了！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都不会再放开了，不会了……”
他们已经分开的太久太久。
十五年的风霜在此刻回首探望时才发现，大家都走了。师傅、王夫人、王绿楚、展少陵、黑帝、俞御风那些有着共同记忆的人都不在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俩，还保留这相同的记忆。什么爱与恨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只剩彼此。
拥紧她不断颤抖的身躯，他再次贴上她的脸，贪婪而仔细地吻着。
她呼吸急促，抖得更加厉害，虚弱的身子只能瘫在他怀中。
血气翻滚，淡红的血又漫出了口。
她挣扎着想摆脱他，却被抓得死紧。他毫不在意地吻上她泛红的双唇，把她吐的血全数纳入自己口中。
她的身体发出不正常的高热。她的呼吸里都是他的味道，她张开眼看到的是他温柔又狂野的侵略，闭上眼感受到的是他无所不在的触抚与疾风暴雨般的吻……
他唤着她，让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整个灵魂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
“媛媛……媛媛……媛媛……”
一声又一声，听不出是恨，还是爱……
远远的小木屋中，清明懒散地打着呵欠，一脸麻烦地睨视着身旁噙着怪笑的主人。
明明就想撮合两人，却还嘴硬。害他跑了几十里地去通风报信，累死人了。
顺着主人的目光，望向漆黑的桃林深处，分不清晃动的是人影，树影，还是风影。
他曾断断续续从主人口中得知那两人的故事，二十多年的爱恨纠缠，在一瞬间轰轰烈烈的绽放后是漫长的沉寂。
那样孤独的思念，如果是他，恐怕早就疯了！
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恨，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爱她的。不然也不会总在看冰下沉睡的她时，流露那样痛苦的眼神。
他却不肯承认，真是死鸭子嘴硬。
清明有些鄙视地摇了摇头。
头顶突然传来主人的笑声。从来，他都没听主人笑过，这一笑，竟和她的美貌交相辉映，让他顿时呆住。
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曲寂雨收回视线，笑着对年少的徒弟道：“我们，终于可以安心离开这里了。”
“要走？”清明瞪大了眼，自他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这寒潭边，如今却要离开。
“是啊，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清明点了点头，立刻转身进屋收拾行李。
曲寂雨又一次把目光投入远处的桃林，眼中是少见的安慰。
幼薇，这一次，他不会再松手了。
这一次，你该幸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