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卿 第八十七章 回到鹿璃山
鹿璃山
高车走走停停,驶了快半月有余,终于驶到了鹿璃山山口。
高车离鹿璃山越近,无为心里就越平静。这一路上,他倚坐在高车里,闭着目,嘴角含笑,手心里紧紧攥着隽娘的手,听高车吱呀吱呀压在山路上……这一幕他总觉如此熟悉,又似曾相识。
可他想啊想,如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或是,在他没入江湖,在暴风剑雨里,在焦急寻她的每日每夜里,都渴望这一天,她的手又握在了他掌心里。
至此,他这一生所求所愿皆已圆满,无甚遗憾,也无甚放心不下的了!
上天当真待他不薄!他已万念感激。若说还有苛求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多陪她些年时光,陪她直至耄耋,生同床,死同穴……
“老先生,前面路窄,高车无法向前了,我们须得下车缓步而行了。”童杞掀开帘子道。
彼时柔风过处,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无为精神为之一振:“到了?到了!”
“下车,我们下车,慢慢走回去便好。”无为轻轻拍了拍隽娘的手,“山路难行,你要随我吃苦了。”
“与你一起,哪里是吃苦?!”隽娘向车外望了望,但见四围高不可瞰,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云雾缭绕,时隐时现,当真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而这山中,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铺陈的绿和肆无忌惮生长的翠,有红还有黄,有莺也有蝶……当真好看得紧。
“这地方……我喜欢。”隽娘长出口气,露出笑意。她这一口气,仿若将半生堵滞在心口的战战兢兢都吐了出来。
无为先一步下车,又回转身,牵起隽娘的手,将她小心扶下车。
“您二老先歇歇,我将行李绑在马上就走。”童杞将水袋递给无为,便自顾自去整理包袱行李。
鹿璃山山路难行,高车驶进山口便再难行一步,他们只得弃了高车,步行回草芦。童杞在兵士的帮助下,把行李尽数卸下来,整整绑了两匹马。
而后,兵士驾高车回济城复命,童杞便牵着一匹马,赶着一匹马,与无为一行三人进了山,小心走在冗长的山路上。
童杞年轻,走起山路来轻快。而无为这些年生活在鹿璃山,也已习惯走山路,不过隽娘甚少爬山,走几步便气喘吁吁。无为便停下来陪她慢慢走,一走便是几个时辰,才走回草芦。
“身子可吃得消?”无为将水袋递给隽娘,关切问道。
“无妨。”隽娘摇摇头,接过水袋,咕咚咕咚喝了个够。她不禁望着四野慨叹,“这的景致真美,也真静啊!”
隽娘露出欣慰的笑来,想她素日,在出入济城的必经之路上守着茶摊,但见人来人往,吵杂熙攘,未曾得一日安稳。这一守,便守了十几年!
十几年真长啊,而十几年恍然也过去了,如今便都好了。鹿璃山,她当真喜欢得紧!
他们行了许久,但见山脚下坐落着一个草芦。无为握了握隽娘的手:“我们到家了。”
无为推门进去,见草芦里一切如初。田里小菜绿油油的,长势正好,未见一棵杂草。窝里两只老母鸡呱呱叫着。如此看来,孩子们把草芦照看的极好。
“先生回来了?先生您可回来了。”稽儿从屋里出来,见到无为先是一愣,旋即便冲了出来。他又惊又喜,抱住无为胳膊道,“先生您可回来了。”
“回来了。”无为拉着稽儿,露出欣慰的笑来,“哎,又长高了。”
“先生,我每日都来除草喂鸡,打扫草芦,只等先生回来。”稽儿拉着无为便要进屋去,“清儿姐姐好不好?童大哥好不好?”
“好好,他们都好。”
“这位是?”稽儿从喜悦中回过神,才看到隽娘和童杞,又是一愣。
“这是师母,过来见过师母。”无为拉过隽娘的手,对稽儿道。
稽儿聪明得紧,旋即便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在隽娘面前,恭敬磕头:“稽儿见过师母。”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隽娘俯身将稽儿拉起,便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满意的笑意来。
“这也是童大哥。”无为看着满头大汗的童杞笑道。
“我知道,定是清儿姐姐和童大哥叫来照看先生的。”稽儿与童杞见过,便又来拉无为。
“先生和师母累了吧,快进屋歇着,稽儿去给二老烧水煮茶。”
冷清了许久的草芦又见炊烟袅袅,一会功夫,南山野茶的茶香,便飘了出来。
童杞将行李和包袱都卸下来,又将马儿牵到马圈喂好草料。
才坐下片刻,无为便迫不及待拉着隽娘绕着草芦走了一圈,与她细细交代:“这是厨房,这是柴房,后面是我教书的亭子。还有,这间是我们住的屋子,这是书房。对面是清儿和童岄住的屋子,唯剩一间是当年童岄来拜师时住的屋子,如今便让童杞搬进去。”
草芦从前只是草芦,如今隽娘来了,便是家了……无为高兴得紧,高兴得只觉双手都微微颤抖。
又是几日过去了,后面亭子里复又书声朗朗,几个半大孩子,在背《论语》。
院子里厨房的炉子上坐着茶水,茶水溢出来扑在红炉上,滋啦滋啦响着。锅里还炖着菜,香味隐隐飘出来。
“咕咕咕咕。”隽娘彼时正在院子里喂鸡,而童杞一早便背着弓箭上山打猎去了。
流云绕着鹿璃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若隐若现。远山一片静寂,唯有鸟雀传林的啾鸣声,便再无其它。
晚间,无为和隽娘便坐在檐下饮茶,弹琴,聊些旧事……惟愿这般日子,能慢些过,慢些溜走……
济城
赵婆子和宁俞带着人将全府翻了一遍,并未找到旁的东西,清儿才放下心来。这几日,她将府里账册也都誊录好了,家宴送来的东西无论贵重与否,都一一查验过,也都尽数入账。
经此一事,清儿已全然将府里大小事情摸清,也知该如何理清府里一应褚事。她再不是曾经那个每日只关心米缸里的米,盐罐子里的盐的清儿了。
又过了两日,褚事了结,清儿和童岄便带着宁俞和童九回了军营。童府便大门紧闭,留下赵婆子在府里统领褚事。
又过了两日,童岄高兴地回到营帐。清儿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帮他把战甲卸了。
“何事如此高兴?”清儿拿过深衣给童岄穿上,为他整理衣襟。
“师父和师母已经平安回到鹿璃山了。”童岄伏在清儿耳边小声道。
清儿听罢双手不禁一抖,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恍然落地。旋即露出笑意:“那便好,那便好。”
“师父寻了师母一生,而师母也劳苦一生。如今再好不过了。”清儿俯身洗了手巾递给童岄擦脸,又像自语,又像说给童岄听,“如今再好不过了。”
童岄放下手巾,从背后环抱住清儿,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你放宽心,有童杞在,定能照顾好二老。”
“我自是放心的。”清儿浅浅一笑,伸手握住了童岄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帐门。
师父师母有童杞照料,她自是放心的。如今,只愿当今国主能将师父忘了才好,让师父和师母能在鹿璃山不问世事,安度晚年,如此,她才可尽数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