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故事」玉局
古扬州城,沿着运河畔,商铺林立,商人聚集。
其中有一家叫“瑞峰”的珠宝店,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老字号。店门口挂着“童叟无欺”的金字招牌。掌柜姓吴,经营了大半辈子,经历丰富,自认为眼光很毒辣。
有一天,一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李老爷,带着一家老小,租下了瑞峰店铺后面空了很久的六七间厢房。
门口挂上了“李公馆”的牌子。每天都有轿子进进出出,拜访朋友,排场不小。
李老爷为人随和,常常在晚上溜达到前面的店里,和吴掌柜还有伙计们拉家常。时间长了,大家就熟络起来。
这天,李老爷一脸为难,叹着气说:“家里最近手头有点紧,有几件祖传的心爱之物,实在舍不得,也只能忍痛卖了。不知道贵店愿不愿意收?要是觉得不合适,放在店里寄卖也行。要是卖成了,我答应给店里百分之五的回扣。”
说完,他拿出几件玉器:一尊一尺五六寸高的玉佛,通体透亮温润;一对白玉花瓶,素雅干净,没有瑕疵;一支镶嵌了翡翠的玉如意,光彩夺目;还有一枚上好的玉扳指。
吴掌柜和店里几位经验老到的鉴定师傅(老朝奉)仔细查看。玉的质地确实非常好,雕刻工艺也很精湛。
但大家心里估摸着,这些东西顶破天也就值三四千两银子。没想到李老爷一开口就要二万两!这价钱,高得太离谱了。
不过,想到那百分之五的回扣就是一千两,而且只是寄卖,不用店里垫本钱,摆在店里也能撑撑门面。瑞峰店就答应了下来。
玉器摆在店里显眼的位置,果然引来很多人惊叹。
可一听到那“二万两”的天价,个个都咂舌摇头,几个月过去了,根本没人问津。
吴掌柜心里那点盼头,也慢慢淡了。
忽然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客人。
他先是挑了几件鼻烟壶、手镯,又看中了一串朝珠。
他讨价还价非常内行,对东西的品质、来历、缺点都点评得一针见血,一看就是行家高手。伙计们私下都暗暗称奇。
之后几天,这位客人经常来店里转悠,东看看西瞧瞧。
又过了几天,他带着两个同伴,指名要看那几件寄卖的玉器。
玉佛、花瓶、如意被一一捧出来。客人一看,眼睛都亮了,连连赞叹:“好东西!这成色、这雕工,整个扬州城也找不出第二份了!”他摸着玉佛,爱不释手,马上问价钱。
一个机灵的伙计想试探一下,故意狮子大开口:“三万两!”
客人一听就笑了:“东西是好,但哪值这个天价?依我看,顶多值一半!”
“一半?那就是一万五千两?”伙计们心里一动——赶紧又拿出那枚玉扳指。
客人看了看扳指,点点头:“嗯,加上这个,也凑不到三万。刚才既然说了一半,那就一万五千两吧。”
伙计连忙说:“您说的一万五,是那几件的价,现在添了这个扳指,怎么能还是原价呢?”
客人拍手笑道:“行吧,一万六!怎么样?”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讨价还价。
伙计们咬定二万六不放,客人则一点点加价,最后加到一万七千两,还是没谈成。客人很遗憾地走了。
这一万七的价格,远远超出了吴掌柜的预期。
他心里又惊又疑,召集了店里所有的鉴定师傅再次仔细查看这几件玉器,甚至请了行内公认的几位“法眼”来帮忙掌眼。
大家反反复复看了又看,结论一致:东西是好东西,但无论如何也值不了一万七,顶多三四千两!
可回想起那位客人前几次买东西时显露出的深厚功底和行家做派,又不像装的。
难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这玉器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整个瑞峰店上下都陷入了困惑,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第二天,那位客人果然又来了,还带了一位穿着更加华贵的老者。
两人对着玉器又是一通赞叹。
客人说:“实话说吧,这是准备进京送给一位中堂大人做寿礼的,一定要体面。”
最后,他竟然主动加了一千两,出到一万八!虽然还是没成交,但吴掌柜的心,已经被这不断上涨的价格撩拨得火热起来。
之后几天,客人天天来,每次都拿“寿礼耽搁不起”当理由,加一点价。
价格一路飙升,竟然加到了二万四千两!
吴掌柜心里一盘算:李老爷开价二万,答应给一千两回扣。如果按二万四成交,瑞峰店净赚五千两!
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之前所有的疑虑都被冲得烟消云散。
吴掌柜当场拍板:成交!
客人脸上露出喜色,但随即又显得很为难:“数目太大了,一时半会儿凑不齐这么多现银。这里有五百两银票,先当定金。十天后,我一定带足剩下的钱来取货。咱们立个字据!”
他提笔写下字据,条款写得清清楚楚:十天内,瑞峰不得把玉器卖给其他人,否则要赔偿二十四万两!如果十天后客人没来,定金归瑞峰所有,玉器随便店里处理。
条款对双方都很公平,吴掌柜二话不说就签字画押了。
客人收好字据,留下五百两银票,拱手走了。
瑞峰店里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即将发一笔横财的喜悦中。
平静的日子过了五六天。
第八天深夜,万籁俱寂,瑞峰店后巷的门被拍得震天响。
守夜的伙计睡眼惺忪地开门,只见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满脸惊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这里是不是李公馆?快!快报告老爷,家里…家里老太太…去世了!”声音带着哭腔。
伙计不敢怠慢,赶紧带他进去。
没过多久,就听到后院厢房里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哭!
惊动了整个店铺。
吴掌柜也披上衣服起来,派人去打听,回报果然是李老爷接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老爷一身孝服,两眼红肿,脚步踉跄地来到前店,声音嘶哑地说:“吴掌柜,家母去世了,做儿子的,应该连夜赶回去奔丧,一刻也不能耽误!我今天就要扶灵柩回乡。请把我寄卖的那几件玉器拿来,我马上带走。”
吴掌柜一听,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慌忙说:“李老爷节哀顺变!只是…只是那几件玉器,昨天已经有人下了定金,约好十天后交易,今天才第八天,您看能不能宽限两天?等交易完成,银子立刻给您送过去!”
李老爷一听,又悲又怒,跺着脚说:“掌柜的!孝道大于天!接到父母去世的消息,本该连夜动身!收拾行李已经耽搁了一天,哪里还能再等?那份契约难道比我母亲入土为安还重要吗?你们生意人,就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吗?!”
他声色俱厉,句句都占着孝道的大道理。
吴掌柜冷汗直冒。
一边是白纸黑字、写着赔偿二十四万两的契约枷锁;另一边是儿子奔丧、不容反驳的人伦铁律。
如果硬要留下玉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传扬出去,瑞峰的金字招牌就砸了!可要是把玉器还回去,那五百两定金是小事,违约赔偿可是大事,更要命的是,眼看就要到手的五千两厚利就飞了!
眼看李老爷悲愤欲绝,执意立刻就要走。
吴掌柜心乱如麻,最后一咬牙:“李老爷别急!奔丧要紧!这样吧,那几件玉器,小店…小店自己买下了!但是,您当初说的二万两贵了点,只能算一万八千两,再扣掉您之前答应给的九百两回扣,我这边给您一万七千一百两银票,您看行的话,我就叫人拿银票了”
李老爷抹了把眼泪,似乎万般无奈才接受了这个折中的办法,收下银票,连声道谢。
当天,李公馆上上下下就收拾得干干净净,全家登船,消失在茫茫长江之中。
瑞峰店里,众人望着那几件号称价值“二万四千两”的玉器,盼着十天的期限一到,买主带着钱来,就能大赚将近七千两的差价。
然而,第十天,风平浪静。
第十一天,杳无音信。
一个月过去了,那位出手阔绰、见识不凡的客人,连同他那两个同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半点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