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陵关上走 常家沟中游
2015年的时候,青岛一位70岁的退休工人(王德胜)展示了一座古代关隘模型——穆陵关模型。
这个模型看上去还是蛮雄伟的,但现在的穆陵关已经完全没有了古时候的影子,而是化作一个祥和的小村庄。所以这个“微型穆陵关”的构建,是老先生凭借着史籍中零星的记载加以想象,所建造的一个概念模型。模型长2.6米,宽1.3米,比例是1:100。
模型制作的非常精致,就连城的斗拱、屋脊上的神兽都做得非常逼真。看到有人这么用心的去还原穆陵关,我是由衷的开心,因为那也是我的故乡。
二十多年前出生于此的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处险塞,夜色下的村庄似乎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它坐落在(临沂市)沂水县和(潍坊市)临朐县的分界线南边,小的时候经常听大人们说,“一脚踩在临沂,一脚踩在潍坊”,尽显“山东大汉”之本色。
梦回故园,再叙几番佳话
穆陵关为古齐国所建长城最重要的关隘,是当时的天下第一雄关。自打记事儿起,村子里的一半居民都是在半山腰上的。以村子为中心,四面环山,村子又与山齐平,整个的像一个漏斗倒立在群山之中。
虽然它没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峭;它没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奇绝;它也没有“锦石奇峰次第开,清江碧溜万千回”的秀丽;但它是多少次魂牵梦萦的故土,它的气息遍布全身,挥之不去。
传闻南朝宋文帝刘裕以及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都曾在此抛洒热血,可惜沧海桑田,如今的穆陵关早已沉寂下来,当年的鸾旗响动、战马嘶鸣,都已淹没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它已不复当年的辉煌,而且经过抗日战争的洗礼,变得残破不堪。我零几年离开村子的时候,当时村里连路灯都没有,晚上一片漆黑。直到两三年前,村里才安装了路灯,到了晚上散发出昏黄的光线,给人一种祥和、静谧的感觉。
农家人晚上一般没什么活动,尤其是到了夏天,屋里头坐不住了,老人们就带子携孙的在院子里围坐在一起,一边乘凉,一边诉说村子的故事。村子里流传着三个历来为人津津乐道传说,接下来,就让我带大家去领略一番。
路灯实至名归雄关路
第一个传说,便是有关我们村儿名字的由来:相传西周第五代国君周穆王姬满,也就是穆天子,曾率文武百官巡游天下,有一天来到大岘,见此地山势雄奇,灵气充盈,风景秀美,气候温和,心情格外欢畅,于是下令修建行宫,驻跸于此。过了不久,穆王爱妃盛姬患病而逝,葬在了这里。后人因穆天子爱妃盛姬的陵墓在此,遂将此山称之为穆陵。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穆天子虽然非仙非龙,他却是“天子”啊!所以穆陵关由此得名看似也说得过去。
不过除此之外,另外还流传着一种说法:其实早在穆天子来这里之前,穆陵就早已名满天下了。这个说法来自于《史记.齐太公世家》的记载: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这的确是“穆陵”之名最早出现在史册,而且对于文中提到的四个地点所围成的区域也有不同说法:1、集解服虔曰:“是皆太公始受封土地疆境所至也。2、索隐旧说“穆陵在会稽,非也。按:今淮南有故穆陵门,是楚之境。无棣在辽西孤竹。服虔以为太公受封境界所至,不然也,盖言其征伐所至之域也”
那么哪种说法更为贴切呢?
首先我们来看,前文提到“管蔡作乱,淮夷(谭其骧先生在《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将其标注在淮河流域)畔周”然后周成王打算派遣姜尚出征平叛,而且下了一道诏令:“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那么前边规定的那个区域应该不是姜尚的封地范围,而是指在这个范围内(如果有不法之人),姜尚可自行征讨。所以我们姑且不采用谭其骧先生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的观点。
谭其骧地图史海钩沉,这件事情太久远了,我们实在搞不清楚。但不管它(穆陵关)是如何出现的,终究还是给我们留下了美丽的传说。对于这些传说我个人还是“宁可信其有”的,毕竟对于自己家乡的憧憬驱使着我去做一些本不该有的遐想。
贵妃遗落梳妆镜
第二个传说,是奶奶告诉我的,它跟上一个传说是有联系的,穆天子游历到此,她的贵妃在梳妆的时候一不小心,手一滑,镜子掉落在了地上,贵妃赶忙低头寻找,却什么都没找着,镜子就这么不翼而飞了……但是从此之后,每逢月圆之夜,东山上方便会出现一道镜子那么大小的光。
自打我听到这个传说起,我就没见过那道光,至于以前有没有,我不敢论断,传说总是美好的,使人不忍心去打破。虽然这道光不会再现,但是本想着趁这次回乡拍一张梳妆台遗址的照片,可惜的是,故人已逝去,遗迹亦不存,所以我只能从网上找了一张图片,聊表慰藉。
家国屏障常将军
第三个传说,讲的是一位齐国的将军——常将军,根据《沂水县志》的记载,此人名叫常玄通,奉齐王(哪个齐王应该是搞不清了,时间大约在公元前300年之前)之命修建长城。修建长城途中,常将军和民工们说:“我走到哪里你们便把长城修到哪里。”
常将军也是个普通人,或许没法做到像大禹那样“三过家门而不入”,所以当他们快要修到穆陵关的时候,常将军在没有与民工说明的情况下回了一趟家,家也不远,就在穆陵关东北方向四五里的地方,可是问题出现了,民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跟着把长城修到了常将军的家附近,常将军一看,这不行啊,他赶紧带领民工按照原定路线又修了一道长城,于是就有了两道长城。
齐王得知以后,很生气啊,我让你去修个长城你就好好修呗,你回家偷着回我也不知道,你非得整出这么大动静,多修出来这块长城的花费谁来承担,于是便以私自探亲误修长城之罪处斩了常将军。
过了不久,楚军北上攻齐。遭到齐军的顽强抵抗,楚军昼夜苦战、损兵折将,终于攻破了穆陵关一带的长城防线,却不料面前又出现了一道长城,楚军将领很纳闷、很焦躁,就找来当地老百姓询问:“你们这里有好几道长城吗?”当地老百姓知道是楚国的军队,于是就骗他们说有十道长城,楚军将领顿时哑口无言、知难而退。
齐国这次免遭劫难,多亏了常将军修筑的第二道长城,齐王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立刻下令建庙、铸像以作纪念。唐朝诗人王昌龄留下了千古绝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句诗表达了当时面对外敌入侵,对戍守良将的一种渴望,而常将军又何尝不是“撼山震岳敌国退,将军孤魂铸民心”呢!我们尚且不论常将军的“武功”如何,尚且不论“无心插柳柳成荫”,常将军在当地老百姓心目中俨然成了保护神一般的存在。
据村里老人说,以前常将军是有一尊铁像的:屈膝端坐、雄健魁伟。但是在1958年大炼钢铁的时侯被拉走炼铁了。现在的常将军庙、常将军像,都是二十几年前新修的,而且为了防止将军像被破坏,将军庙的门还被管理人员给锁上了,所以这次回去,是没有拍到常将军像的,这也是一大遗憾吧!
这是去将军庙的小路,一步一步探去,有种“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感觉,走个两三分钟,将军庙方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将军庙如今将军庙前,已不复当年香火兴盛的场景,香炉久空空,人迹罕兮兮,我去的时候小路上青草旺盛,平时应该没有多少人来这里。不过每次离开的时候,总要去祭拜一下,说是保着一路平安,或许真的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神灵保佑一方民”吧!作为本地唯一的神灵,最起码的敬畏还是要有的。
至此,和村子有关的三个传说就都讲完了,那么讲完了传说,带你们参观一下和常将军有关、也和我有关的两个村子——穆陵关、常家沟。
昔日雄关漫道,今朝安在?
我首先到达穆陵关,顺手拍了两张村子主要街道的照片,一张是由南向北,一张是由北向南。
这些年,村子的变化还是蛮大的,几乎所有的居民都从山上“搬到”了山下,记忆中山上山下来回窜的场景不多见了。隐约间总感觉有一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这条路上,老百姓分列两旁,迎接凯旋的将军。
由此向西,沿着坡往上走,我们会看见几处兔棚,前几年村里掀起了“养兔”热潮,但是因为灾疫严重,致使大部分人断绝了这个念想,这里的兔子棚应该说是村里“硕果仅存”的了。
兔子棚继续向前走,便看见一条径直向北的路,在路上看到了十几年前和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地方,当时人家把麦子晒在顶上,我们几个给弄洒了一些,那家人铁定要我们赔,我倒是忘了那事是如何解决的了,反正是没敢和家里说……
迎面撞上了村里大伯,坐下闲扯了几句家长里短,大伯问我,现在还喜欢爬山不,我没有告诉他,村子外面的世界,没有这么多低丘。
我四处张望,寻思着找点“酸枣”和“马虎爪子”吃,但是并没有如愿,看着深邃的密林,那里曾经是我的天堂,一袭春雨过后,蚂蚱、山山牛(学名大牙土天牛)都是我的猎物。
再向北便尽是山地,于是转头向东,沿途可以看到一些村里的“小别墅”。
再向前走便是“将军门”和“将军亭”了。(本来此亭此门并无名字,吾自取之——亭门相护神威显,唯有将军堪此德)。
将军门、将军亭在“将军门”旁边有一面墙,上面用浮雕做成了一幅壁画——穆陵关复原图。雄关壁立千仞、关外两军对垒,那叫一个心潮澎湃,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千军万马在耳边嘶鸣,只看得、一员小将闯出山门,单枪匹马杀向敌军,好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既视感。
由此再向南,便可回到我们的出发地,虽无“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唯美,却是竹扇小巷饮清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最后一站,本该是齐长城遗址,但是由于遗址残败不堪、形迹不存,工作人员正在抢修复原,只能去看村南边的袖珍模拟“长城”。站在上边傲视山川,仿佛手下千军万马,指挥若定。
袖珍城墙穆陵关已经今非昔比,“天下第一雄关”的威名也已经不复存在,但我在这里留下了太多回忆。小时候奶奶总是给我讲一些“如何做人”的故事,我至今仍忘不了太阳山拾金的两兄弟,“孝敬”母亲的两兄弟……如今村子新了,年轻人长大了,奶奶的背却驼了。
如今我不会再缠着奶奶陪我玩游戏、给我讲故事了,或许是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或许这种沉寂还会继续下去,或许留给后人的,只会剩下“历史”的遗憾……
第一次看见“穆陵关”是在初中的一本课外书上,当时特别开心,自己的村子在书上出现了,便到处去炫耀。但是直至今日,我方才有勇气,把它写下来。或许并不完整吧!毕竟一些东西都不复存在了,闭上双眼,依稀还看得见以前的村子,还有村子里的山泉水……
一丝浅忆,任何地,无比常家沟
说起常家沟,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因为这是一个在百度上都搜不到的偏远村庄,不过对我来说是难以割舍的——那是姥姥家。
想起去姥姥家的路,不禁勾出一句歌词——“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同样四面环山,与穆陵关不同的是,常家沟完全处在小盆地底部,所以去姥姥家是要“翻山越岭”的,可以说是九曲回肠;“一道上坡一道弯,过了一弯又一弯。须是翻过山头去,方才叩得姥姥门”,小的时候每过一道弯就在心里面记着、默数着,因为每过一道弯就离着姥姥家又近了一步。
这条路我已不记得走了多少次,小时候总是高高兴兴的来,恋恋不舍的走,我喜欢姥姥家的果园,我喜欢果园下边那条小河。
小的时候姥爷总是从这里边抽水浇果园,但是这几年它也赶上潮流,走起了减肥的路子。之前的时候我总是模仿电视上,用沙子垒起一道“沙堤”,堵出一个水洼,跳进水中玩耍,说起来,我也着实体会了一番“绿杨阴里白沙堤”。
原来溪水应该可以达到二三十公分那么深,但是现在连一只手都没不起了,看着这片曾经的乐土一点一点的逝去,心里难免有些伤感。
沿着小路上去,就是姥爷家的果园了,首先撞入眼帘的即是木栅栏门,外面虽然是一副残破不堪的样貌,进得门来,倒是“绿枝袅袅”,另有一番景象。
园中虽比不得晏殊的“小园香径”,却有几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惆怅。小的时候,姥姥家的黄瓜、西红柿总是剩不下的,我总会在它们长成之前就将它们消灭掉,后来到了高中,回老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姥姥总说:“什么时候回来吃吃洋柿子啊,吃不了都烂在园里啦!”
果园每次春去秋来,苹果成熟的季节,姥爷就会住进果园南边的小屋里,生怕有人对这些苹果“图谋不轨”,早些年的时候姥爷还是点油灯,小屋里很热,为了这些苹果,姥爷不知挥洒了多少汗水。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能吃到香甜的苹果,离不开姥爷的不懈努力。
出得园门,南边是一条上山的路,小的时候经常在这里“舞枪弄棒”,耍得不亦乐乎,一个人、几根棍、数场戏,我记得《三国志.邓艾传》有这么一段记载: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诸葛亮曾自比管仲乐毅,那我今天也“攀龙附凤”一次,我小时候也经常和邓艾这般,满脑子“兵荒马乱”。
本打算到山上拍一张果园的俯视全景图,没想到果园被山上的树木完全遮蔽住了,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姥姥家。
姥姥家旁边有一棵老槐树,据说活了近千年,前些年终于“油尽灯枯”,倒在了岁月的“风雨”之中,但它似乎就是有着那么一股子韧劲儿,又焕发出新芽,蓬勃向上。
姥姥家门前的河与果园旁边的河是相通的,可是如今已经干涸了,眼前浮现起小的时候,冬天河面上结了冰,在上边溜滑,偶尔结冰不很结实,就会一脚踩进去,赚得一脚水回家。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看大戏,好像打记事起,姥姥家的门就是这个颜色,外边的栅栏式小门是后来改过的,原来底下是有一个挡板的,后来至于为什么改,却是记不清了。
姥姥家的这口井,也算是有年代了,之前是那种“压井”,从够不着井把到够得着,从压不动井到压的动,这期间应该有七八年之久。后来姥爷觉得这么一点一点的压太费劲了,就把它改装成了现在的样子,小型电力抽水机。
提起那盘磨,我也曾经在它周围“奋斗”过,把东西放在磨顶上的小洞里,两个人一人站一边,合力向前推,其实和现在一些简单的果汁机原理差不多。
既然说到了磨,另一种东西就不能不提——碾。它是用来将东西压碎或者压成粉末的。
姥姥比较瘦削,一个人推比较费劲,所以小时候时常和姥姥一起推,那个时候没多大力气,有的时候不仅帮不上忙,还总扯后腿。
碾棚到了姥姥家,刚一进房门,姥姥便开始“上菜”了,自己园里种的西瓜、黄瓜、苹果,都一股脑的摆到桌子上。
姥姥一直是这样吧,不管哪个孩子回家,姥姥总是兴奋的,小时候姥姥经常对着我诉说自己的心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啊,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我不记得过了多久,我渐渐能听懂,试着去和她“对话”,而越是听懂一分,越是长大一分,也就越是离姥姥“远”了一分。
姥姥这辈子一直行走在送别的路上,每次有孩子要走,姥姥总是不舍,想多留几天,而这一次,也仅仅待了几个小时而已……
离开姥姥家有两条路,一条是直着向北,绕村子西边转一圈,但是对于徒步来说,还是比较远的,所以我们一般选择另一条——村子西边的山路。
看着山间的小路长满了青草,不知道多久没人走过了,也难怪,现在基本都有车了,都走大路,所以这条小路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的“送往迎来”,渐渐变得“孤独”起来。
透过密林,看着安静、祥和的村子,我不禁想起唐代大诗人杜牧的一句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虽比不得“杜先生”才情,倒也喜欢泼洒一点情怀——北国故园炊烟里,时常飞入吾梦中。
此番回去,匆匆一别,终究是寻不到当年的感觉,或许人生即是如此,走出一步,就是一步,走多走少,走对走错,都不能回头,亦无须回头。常将军一步踏错,虽一命呜呼,却也因此救下无数百姓,功刻千秋,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