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富 || 心理医生必须有良好的文字表达能力

文字表达能力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洞察力。每一个作家都是一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至少他们具备成为最优秀的心理医生的潜质，因为每一部小说都是对一个案例的深刻剖析。一个没有敏锐的洞察力的心理医生是不可想象的。

在和许多刚刚考出证书来的心理咨询师交流时发现，文字表达能力是他们最大的弱项。我看过这些朋友写的案例和对一些书信或电子邮件的回复记录，的确有不少人在文字表达能力方面需要提高。

我做过这样一个试验。让一名非常不错的助手和求助者（模拟）谈话，然后偷偷录音。之后，我将录音转换成文字，打印出来。结果让人吃惊：助手的话比周星驰说得还无厘头，根本就让人看不懂（仅一个月后，他自己就看不懂了，如果没有录音做证，他不会承认是自己当时说的）：有大量病句，没有任何意义的重复，乱用比喻，与咨询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高频率出现的口头语……总之一句话，逻辑性极差。

我还有这样的体会：倘若让我做一个讲座，无论这个讲座的内容我多么熟悉，如果没有经过把讲稿写出来这一步，思路总是凌乱的——尽管可能思维非常活跃，现场感也不错。但听录音的时候，这些毛病就都会暴露出来——几乎和那位助手犯同样的错误。

举这两个例子，想说明的问题是：文字表达能力首先是体现一个人的逻辑表达能力。而逻辑表达能力是咨询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缺乏这种能力，和闲聊就没有了区别，让求助者支付咨询费就有愧了。

文字表达能力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洞察力。我觉得，每一个作家（尤其是小说家）都是一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至少他们具备成为最优秀的心理医生的潜质，因为每一部小说都是对一个案例的深刻剖析。我本人可能受弗洛伊德的学说影响太深，曾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每读一篇小说（《小说月报》每期必读我坚持了好多年），就胡乱分析一通，无法不惊讶于作家对心理现象分析的到位，这种分析，对咨询能力提高之快，是可以和在每天的临床实践相比拟的。从中，我明白了当年弗洛伊德为什么会去对莎翁的作品（《哈姆雷特》、《威尼斯商人》、《李尔王》），对易卜生的作品（《罗斯莫庄》）、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卓夫兄弟》）等做深入分析。一个没有敏锐的洞察力的心理医生是不可想象的。

对一个心理医生而言，文字表达之所以重要的第三个原因是：心理医生必须用文字来记录事实。我的时间是这样分配的，假若用50分钟来进行咨询的话，一定会用15分钟左右来记录下咨询的脉络，然后和助手用不少于2个小时的时间来归纳与整理，最后形成资料或案例。这是一个文字量相当大的工作，也是让一个心理医生反思自己的得与失的过程。常常是，当静下心来，把咨询的内容以及对方的反应和可能的效果付诸文字时，心头有歉疚泛起或灵感浮现——我知道自己又进步了。

这曾是我的最爱！

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一个心理医生水平的高低，最主要反映在他的文字表达能力上。这话有点极端。但我觉得，一个心理医生理论水平的高低，的确可以从其文字表达上略见一斑。分析一下心理医生的话，有些是谁都能够说的（比如常见的安慰），有些是某些人经常说的（比如对人的教育），而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才是只有受过心理学专业训练的人才能准确说出来并对求助者最有益处的。但分析一下心理医生写的文章就不一样，诸如“安慰”“教育”等，一般认为对求助者没有多大用处的语言，是没有必要形成文字的，心理医生的文章，是其专业素养的体现。

弗洛伊德的文字功底有目共睹，他曾获得过歌德文学奖；读过荣格作品的人，无论观点赞成与否，但都会叹服其天才的想象与推论……在中国的心理学大师行列中，我觉得我们是应该好好读读许又新教授那本并不厚的《神经症》的，如此艰涩的理论，让许教授拉家常般娓娓道来，宛如行云流水，足以让心理医生明白：什么叫作文字表达，我们又该怎样去使用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