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九)
沙井驿的日子(一)
1972年10月中旬,兰州已进入了冬季,记忆中好像到了家家储存大白菜的时候,母亲满怀对新生活的憧憬,带着我和姐姐妹妹先回到了熟悉的兰州,随后父亲和二哥和前去迎接的叔叔一同回到了兰州。
回到兰州后,被公私合营后的原来的住所已被拆除,在原来的地方公家该起了楼,叔叔和奶奶分到了两间楼房。
对,是两间,每间也就一二十平米。那个年代的楼房,不论套,在一层楼面里,一般每户分几间,然后搭配一个很小的厨房,厕所共用。
全家当时也没地方去,只好挤在叔叔家的两间楼房里,一间叔叔家住,一间我们和奶奶住,进行短暂的过渡。
在那样拥挤的情形下,母亲似乎也有一种看到了生活希望般的热情,处处抢着干家务活。实际上就那么两间房,叔叔的一间,也不用打扫,剩下的一间也没有多少活,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干完了。
于是,母亲第一次有了大把的闲余时间,可以悠闲的和邻居聊天。而这个被我们称为辛妈的邻居居然是以前的老邻居,命运再一次让她们这两个旧相识在这里相逢,似乎更有了说不完的话语。
在叔叔家住了几天后,有一天早晨,给城里送菜的姨夫送完菜后,来到家里,带上一家坐上他赶的马车,从城里到了姨夫家。
当时两个姨姨住邻居,经济条件都比较好。我们分开在两个姨姨家住,姨姨一家对于受尽苦的母亲和我们极尽关爱,除了经济上接济以外,伙食上变着法的往好里做。每每吃饭,我们狼吞虎咽般的吃相还让大人取笑。
在姐姐妹妹陪伴中,母亲天性彻底得到了解放,出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那种由内而外的轻松的笑脸开始在她的脸上渐渐多了起来。
这种生活也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紧接着办好了落户沙井驿的一切手续,租了一大间村民的平房后全家搬了过去。
就这样,这年的11月,在亲戚们的努力下,全家迁到了兰州郊区的沙井驿。
这是一个依山面水的地方,它东接十里桃乡,南临黄河,北依凤凰山。
在这个东西长约9公里,南北宽约2公里,狭长型的区域里,地势的落差自然将其划分为两个部分:北面相对较高,人们依山居高而居;南面靠河边相对较低,是人们赖以生活的菜地和果园。
当时这个处于兰州西北角的村落,算是城乡结合部。与大多的城乡结合部一样,看上去粉尘飞扬,垃圾变地,一片没落。
一条刘沙公路从庄前而过,自然的将村子分成了两个功能区。兰州所用的建筑用砖绝大部分出自这里。因而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部分是拉运砖头的车辆,少量的是从兰化运过来的烧砖专用的稀稀的黑煤。
这种被称为煤的东西,虽然可以燃烧,但实际上是一种化学肥料。拉运的过程中,会有一部分洒落,湿湿的一坨一坨。干了后会形成黑黑的粉尘,每当有风的时节,飘向天空,致使所有的房屋、所有的庄稼,甚至人变得黑黑的,印象中没有白的时候。
公路的北边,是我们住的村庄。村庄的背面是啥也不长的凤凰山。山上是我们儿童的乐园,闲暇的大部分时间就在山上玩。
公路的南边,在一个相对高的平台上,是砖瓦厂和拖拉机配件厂。厂子再向南,经过很高的落差,便是一片低洼的农田。农田前,则是黄河。
倘若拿出这里每一个单独的元素进行组合,这里很有袖珍的世外桃源的味道 ,有山、有河、有地、有树,具备秀丽锦华的一切要素。
说实在的,这里的确也兴盛过,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自汉唐以来,这里便是由兰州西去河西、新疆的第一站,林则徐西去也曾在此留宿。明洪武年间,兵部设立了驿站,当时极尽繁华,饭店、骡马店和货栈四处都是。偌大的地方,鼎盛时期仅庙宇就达24座。
每天清晨,或者晚暮,庙宇之内,灯火通明,香烟渺渺,即将西行的客人,纷纷走进庙宇,敬香求拜,护佑平安,很是兴盛与红火。
直到后来,大家知道的原因,这些庙宇、长城、城墙、城门等,破坏殆尽,逐渐被砖瓦厂取代,遗迹尽失,繁华不在。唯有这里还活着的老人,与这里的山、这里的河一起见证着这段历史的变迁,注视着现代砖厂怎样将曾经的繁华,变得满目疮痍;注视着脚下遍地的砖,以及遍地飘洒的烧砖的煤怎样取代了曾经的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