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 游』人在淮安(终结篇) 再见,淮安
过两天,要回京述职,心情有些纠结,因为此次离开淮安,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回来。
淮安的同事和朋友知道我要回京,便又拉着一道喝酒,说是饯行。其实,酒是常喝的,周周都有,只是如今又有了现成的理由,没有不喝的道理。
到淮安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了,对这里有了感情。除去北京,我成年后再没在另一个城市居住过这么长的时间。细想想,一年前和我提及淮安,我或许还搞不清楚它的位置,我或许还会把它和安徽带“淮”字的几座城市搞混,可如今,我已经基本上走过了这个城市的乡乡镇镇。我对于这个城市的感情,就混在留在这里的足迹中。
刚到淮安时,正是隆冬时节,苏北阴冷的天气,着实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可苏北人的热情,却也是最好在冬天里展现的。本以为这里也算近了江南,人要多是温软些,委婉些,不用似东北或内蒙那样的,到酒桌上去拼搏交际,但不想这苏北,竟也是天生做酒乡的。
淮安当地常说“三沟一河”,只你是初到这里的,在酒桌上必有人给你讲这样的掌故。起初我以为他们在说着某种地理常识,后来才知道,我的理解,也对也不对。
那纵然是一堆地名,但能让它们凑到一起的机缘,却是酒。那三沟是高沟、汤沟和双沟,一河是洋河,听听这些名字,你便能在全国的八大名酒,抑或是十大名酒中找到它们的位置,我们熟知的洋河大曲和双沟大曲自在其中,而在淮安常喝的今世缘酒,就出自淮安涟水的高沟镇。
如此,在淮安的生活又怎还能离得开酒香呢?
而我与淮安的情感历程,也便就从那白瓷的小碗、白瓷的汤勺、白瓷的半钱小盅开始的。
清江浦开席,先由主人公平地把小碗斟满,而后每人一边闲聊说笑着,一边用那汤勺将小碗中的酒盛到小盅里。其后主人领着一同举杯,共道欢聚,再后来便是捉对厮杀。白瓷小盅玲珑剔透,盛满洋河、双沟再或是今世缘就更是晶莹流香,让人端起它来,便似有了不可抗拒的豪情。
别忙!淮安酒桌上再有的规矩便是,好事成双,于是敬过一盅,夹上两口菜来,就要再跟进敬上一盅,才算完成一次敬酒。接下来便是一位跟着一位的觥筹交错,你敬他两盅,他回你两盅,这么两盅两盅地喝过一圈,才算尽到各自的义务,而后再来。
淮安人,或是苏北人就是如此精细,在开席时便能计算出自己要喝的斤两,没有个四、五碗的酒量怕也是难招呼这一大桌子的酒友的。
如今想来,对淮安人的第一印象,也竟是,能喝了。
还好,有了这美味香醇的三沟一河,让我也能在寒冷的冬日里,觅到淮安人纯朴而厚实的热情,那热情是不能不让长久离家的人感动的。
上午,给北京的单位打去电话,但没人接,正要责备这些官派的同事太没责任感时,有人告诉我今天是周六,是我过糊涂了。我又给房东打去电话,约了第二天的时间,来办理退房事宜。
下午,有些头晕,回居所多睡了一会儿,才去到办公室。徐总回来时,已经很晚,我俩在他的办公室里谈了些事情,但多有分歧,不是很愉快。
一会儿,小张回来了,拎着半人高的一大摞的茶馓礼盒,老徐说那是楚州的特产,专门让小张绕道买给我的。我在专心看着报表数据,只口头感谢了他的好意。我却真的不想拿太多虚头八脑的东西,终归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需要我搬到火车上。
老徐也在想着工作上的事情,家里闹灾似的紧锁着眉,动物园里展出的老虎一样,在屋里不安分地走来走去,让我觉得闹心。但他是领导,又在人家自己的笼子里溜达,我也不好让他停下,只得紧盯着电脑中的数据,让屏幕占满视野,仿佛那只老虎就不在了。倒是小张提着那摞高高的茶馓,尴尬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又悄悄地问,“放哪”?
那只不停溜达的浓眉大眼的老虎,突然发现了茶馓的尴尬,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跟我说,“ei,给你的”。我只得再次真心实意地谦让一番,老徐不知道我这次回京可能意义上的有去无回,因而也不知道我需要搬运许多的大包小包,这半人高的一摞茶馓,于我真是鸡肋般的存在。
他打开一盒,让我品尝,确是酥松香脆,很是好吃。在淮安喝茶,讲究一点的地方,就会给你上一小蝶馓子,做点心。
我在淮安的菜市上,也经常能看到有炸这东西的摊铺,有点像北京人喜欢的炸排叉,只是他们炸的是排列成弹簧一样的细面条。往往是摊铺的女主人把搓好的细长面条在四指间缠好,男人再用长筷子将缠好的面条挑下,稍是抻展,再卷个造型,就放到热油锅里,炸成金黄焦脆出锅。
如今这小吃,都可以拿来送礼了,盒子上就打着“中华名小吃”的标签。老徐觉得,不管工作谈得是否愉快,这一摞茶馓都肩负了他的心意,有了随我一道去到北京的责任。尽管还是家里闹灾似的紧锁着浓眉,但却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个你得收下,这是淮安人民的深情厚意,人家淮安人上北京,还拿着馓子给周*总*理送过礼呢”。
在淮安,只要你让一个做茶馓的师傅,知道你是北京人,他都会讲起当年淮安县委领导去北京开会,他们就拿着淮安的茶馓送给在淮安出生的总*理。说得那真切劲儿,就好像送给总*理的茶馓是他们摊铺炸出的,而我家就住在总*理家的隔壁一样。
“但总*理他老人家高风亮节,没有收礼呀”,我玩笑着抬头跟老徐说。
“原来你知道”,老徐也嘿嘿笑了,他终于有了笑模样。
“好吧,淮安人民的深情厚意,我就收下了,不过等我到了北京,给你寄两条中**南**海,你也尝尝北京人民的深情厚谊哈。”
繁忙的大运河我又和老徐商量,明天要退房,有些东西还要寄存在他这里,他说,再来就不要租房子了,在公司里开间房就是了。我心情有些复杂,想要诀别,但又说不出口,像是败下阵的逃兵。
我渴望回家,但在淮安却也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浓情,对于老徐的关心,一时竟也语涩。
而后,大家便又一道喝酒去了,坐在喝酒的地方,我能看到窗外,夜幕低垂,昏暗的灯光照映着缓缓流动着的大运河,繁忙的大运河上船影绰绰,轰鸣的马达声生生不息。
这是这一年里最常见到的景象,而今我就要与这样的景象告别了。大家经常在酒桌子上开玩笑说,快喝,快喝……不喝就给你扔到运河里,让你游回北京去,而今我就要与这样的一群人告别了。在淮安最孤独的时候,我也经常透过运河去遥望北方,而今我就要回到北方了,我会不会想念这里呢?
晚上,回到居室,想要继续收拾东西,却又总觉得该为这一天写点什么才是,但又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乱记了这些,写给自己,留给淮安吧。
再见,淮安。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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