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又在挂水了
七月的天,总带着股说变就变的性子。前一日还骄阳似火,柏油路被晒得泛起白光,蝉鸣聒噪得像要把空气烧开;转瞬就乌云翻涌,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转眼便织成白茫茫的雨帘,把整个世界都裹进湿凉里。更奇的是太阳雨,头顶金阳刺眼,脚下却雨丝沾衣,抬头时能看见阳光穿透雨幕,在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星星的匣子。
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想起妈妈的病。夜里刚梦到她,凌晨就猛地惊醒,心口突突地跳。一早便抓着电话打给爸爸,想带他一起去护理院看望妈妈。车刚开出小区,他已在楼下等了,手里攥着带给妈妈的东西,用塑料袋层层裹着,怕被雨水打潮。
来到护理院,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远远就听见护士站的说话声。推开病房门进去时,护士正给妈妈扎针,她手背的皮肤松松地垮着,血管细得像快要断的线。“咦,怎么又在挂水了?”“昨天后半夜又烧起来,吐了两次。”护工阿姨在一旁说。妈妈眯着眼看我们,嘴唇动了动,眼睛眨了眨,说不出话,只把没扎针的手抬了抬,爸爸赶紧凑过去握住,那只手凉得像刚从雨里捞出来。妈妈前一阶段因为发烧呕吐,已经挂了十来天的水了,才刚刚好了没多久呢。
爸爸见这种情况,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他把带来的东西递给护工,又摸了摸妈妈的额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暴雨天,他也是这样站在教室门口,手里举着伞,裤脚全湿了,却笑着说“没事,不冷”。
回程的路上,天又放晴了,阳光透过车窗,在仪表盘上投下晃眼的光斑。停车时才发现,副驾和后排右边的座位底下积了水,用抹布擦了又擦,总也干不透,脚垫下的绒毛吸饱了水,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雨后的青苔上。不知道是哪里漏了,或许是连日的雨,把车缝里的胶泡软了吧。
开着带水的车在阳光下走,后视镜里能看到护理院的楼越来越小。忽然想起那句老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转念又觉得,这七月的天,纵然时晴时雨,雨过了总会有光;就像爸爸握着妈妈的手,再难的日子,握着握着,或许就暖过来了。
车窗外,有人撑着伞走在太阳地里,伞面反射着光,像一朵移动的小云彩。我把空调开小了些,想让车里的水快点干,也想让这趟带着心事的归途,走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