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忘江湖(6)
忘江湖
文/谢吟风
六 易氏后人
“你不能走!”
眼见易轻风轻轻巧巧地杀了人,谁也不理会,没事人一般就要飘然离开,杜清平急忙上前一步,将刀连鞘横在他的身前。
易轻风横了他一眼:“我要走,就凭你还拦得住不成?”说罢横跨一步,杜清平紧贴而上,不料易轻风只是虚跨一步,此时从他身后轻轻巧巧绕过,大摇大摆地就往前走。
“等一等!”
易轻风充耳不闻,前方五十尺开外,有一家瑞祥包子铺,那包子的清香早已飘入他的口鼻,让他本就空空的胃更加饥饿难耐,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杜清平追上几步:“你怎可胡乱杀人?枉我还以为你有侠义心肠!”
易轻风猛地停下,回过头看着他:“胡乱杀人?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你的侠义心肠就是坐视不理吗?”
杜清平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揶揄,坚持道:“谁又是该杀之人?你又凭什么判定?”
易轻风不禁乐了,看了看犹在原地的金蝉儿:“看来你跟这位麻烦大姐倒是同类。我为何要判定?他们杀了人,便该死。”说着指了指老人,“他付钱给我,我便要替他杀人。若要问为何杀人,你该问的是他,不是我。”
杜清平吸了口凉气:“你年纪轻轻,怎可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这些宵小之徒当众杀人,自有衙门出面还受害人一个公理,何必要脏了你的手。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一气,如此不就与他们沦为同类了么!”
易轻风尖刻道:“我与他们本就是同类。我是杀手,杀手就是专门负责杀人的人,他们的手不用染血,到时候下了地狱,所有的罪都加到我头上来就是了。”
杜清平只觉得心里阵阵寒意,这个孩子看着年龄不大,竟是这样自甘堕落,还有如此强烈的自毁倾向!联想江湖上近日来的易氏后人复仇传闻,他不禁暗暗惊惧,也许复仇者就在自己身边。
思虑及此,杜清平却还欲挣扎一番:“你杀这白爷我不管,可这十几个混子只是听差办事,况且是根本不会半点武功的寻常人,你何以下重手连他们也一同杀死!”
易轻风翻个白眼:“这小孩也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难道就可以白白枉死?”
杜清平怒道:“此事自有白溪府衙出面来管,是非公道,自有定论!”
易轻风哈哈一笑:“府衙?若这府衙真如你所言,管尽天下不平事,这世上就不会有我这种人存在!”
杜清平被噎得哑口无言,这小子的每一句话分明都是在强词夺理,却句句让人反驳不得。
杜清平缓了口气,转而又道:“你既出手相助,想必也是出于同情,打抱不平,为何却又拿走老人家的钱财?他本就身无长物,你拿了这钱,和杀他们无异。”
易轻风不再看他,冷冷地道:“因为我是杀手,我不懂什么叫同情。更何况你这么爱管闲事,肯定不会看着他们去死的。”说罢施施然走掉了,不再理会后面一群表情怪异的人。
杜清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些年来大案小案他也办了不少,自问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像今天这般能把他气个半死的人,还真是好久没有遇见了。
瑞祥包子铺里热气升腾,包子的香气几乎飘到了镇口,这是小镇最有名的包子铺。
易轻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老板,你这里都有什么馅的包子?”
亲眼目睹了刚才古树下事情全过程的包子铺老板不知应该敬佩还是害怕,紧张地看着易轻风,后者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抻着脖子直往屉子里瞅。
地上的尸首静默地躺在原地,赌场许久不敢派人来收拾,看热闹的众人早已散去,犹有好事者偷偷扒开一点门窗,把眼睛凑进缝隙张望。
杜清平目瞪口呆地看着易轻风潇洒离去,一时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也许,易家的事,真的与他有关?可是,他既是回来报复,为何召唤了大家来,又不出面?既不出面,为何又不隐姓埋名,岂不是徒增怀疑?
金蝉儿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没有力气上前阻止,她整个人像是被放干了水的池塘,实在有些萎靡。杜清平于心不忍,这个善良的姑娘想必是没有经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他上前一步,慢慢地把她扶到路边的石阶上坐下。
金蝉儿像是没有发现他,口中仍在喃喃自语:“是我错了吗?是我的错,也许我本该听了他的话,这样,这样这个孩子……”
杜清平坐到她身边,正色道:“不,你没错,你确实不应该杀死他们。”
金蝉儿目光涣散,呼吸却有些急促起来:“可是,可是这个孩子死了,他刚刚真真切切地躺在这里,昨天晚上犹活蹦乱跳的人……”
杜清平一口截断:“无论如何,谁都不应该随意出手杀人!倘若你昨晚真的出手,小豆子固然不会死,但是你却要杀了几个罪不致死的人!无论这些人多么罪大恶极,自有公理法律来断定,我们谁都没有权力去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死。更何况,这些混子只不过也是一群孩子,你能想象得知了他们的死讯,他们的亲人该作何反应吗?总之,我一定要还此事一个公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易氏后人。”
金蝉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泪珠如挂在枝头的雨水,风一吹,便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包子铺内十分宽敞,经历了刚才一场热闹,人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墙边一张桌子旁,易轻风正仔细地咬着手里的蟹肉包子,这小子刚才连杀了十几个人,现在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着实气人。
果真是老字号,一口深深地咬下去,蟹肉的清香顿时溢了满口,而其中丰富的汁水却丝毫不喷溅,软软的包子皮带了一丝丝甜,与那蟹肉的咸香相辅相成,易轻风吃的十分起劲。
叶禅似乎早已算好他在这里一样,进门前先环顾了四周,然后径直走过来坐到易轻风面前。
对面坐了个大活人,易轻风却完全没有反应,似乎此刻万事都抵不上他手中的两只圆滚滚的大包子。
叶禅却也不觉尴尬,自己又叫了两屉包子,推到易轻风面前:“上次在古香居你请我吃饭,这顿就当我还了你的人情,我请你。”
易轻风倒也不跟他客气,夹起一个包子就放到嘴里咬,连吃五个,长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此时似乎才刚刚注意到对面的人,懒懒道:“饭都吃过了,你为何还不走?”
叶禅顿时哭笑不得:“我刚刚请你吃了包子,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来此?”
易轻风不耐烦地放下筷子:“有何指教?”
叶禅早已领教此人这副性子,也奈何不得,便干脆道:“我看最近白溪镇来了许多正道侠客,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易轻风漠不关心道:“他们来便来了,我为何要知道?”
叶禅掏出怀中的一张纸,赫然是易氏后人四处散发的那纸催命书信:“因为这个。”
易轻风只扫了一眼,轻声哼了一下:“这与我有何关系?”
叶禅略一皱眉:“实不相瞒,自打你昨天上岸我就注意到了,有个小孩给你送来个紫檀木匣子,里面想必装的便是这封易氏后人送来的书信。”
易轻风一哂:“你这么关心此事,这只匣子的莫不是你派人送来的?”
叶禅惊讶摇头:“是易氏后人。”
易轻风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我看,你就是这幕后操纵之人吧。”
叶禅吓了一跳:“幕后操纵之人?我只是个云游四方的江湖郎中,怎会与此事扯上瓜葛?易兄何出此言?”
易轻风白他一眼:“谁知道,你就是成心让我吃不好饭。”
叶禅松了口气,无奈道:“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过的话么,接到索命信后,众多势力怎甘心乖乖就范,便私下结了同盟,欲‘武林其心,共除祸根’,这除的便是易氏后人。”
易轻风面沉如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叶禅忽然笑了笑:“我看你年纪并不大,顶多十八九岁,按理说当年的事你并没有份参与才对。”看易轻风不语,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与易轻风收到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昨日我见你收到这个东西,正和我手中的这个匣子一样,所以很奇怪,当年之事到底与你有何关联,这件事困扰了我好久。”
易轻风抬眼看了一眼木匣,垂下目光继续盯着面前的笼屉沉默,叶禅则看着他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易轻风突然笑了,抬起眼来盯住了面前的叶禅:“你一个四处云游的神医,却为何对这些无聊的小事如此感兴趣?”
叶禅把玩着手里的木匣:“十五年前,我随师父来此行医,我看到了许多事情,这个匣子正是那个时候得到的,我曾见过易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