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多健忘

老来多健忘

　　是秋了，真的是秋了!秋之一字，单调的音节从口中轻轻念出，连带着人也被那种萧索和荒凉的气息所感染。就像屋外的那颗老银杏，金黄的叶子扑簌簌往下掉的那种震撼悲壮。秋，它是一位垂暮的老人，拄着木拐杖，佝偻着腰蹒跚走来，不似春的花枝招展，没有夏的步履矫健，也未至冬的悲壮轰烈，它老了，却又不服老，却还没老透，于是，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带着零落的老时光，眼神苍寥，无限缅怀地，走来。

　　秋已经老了，你看，那花也开过了，那香气也散了，那热烈激情的光阴也要消磨殆尽了，还剩下什么呢？明明就是个黄土半掩的老人了，还有多少珍贵的东西呢？

　　偶从书架最顶层拾起一本多年未读的旧书，伸手，轻轻地掸去上面落满的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入眼是泛黄的书页，一股灰扑扑的光阴酝酿的霉味堂而皇之地穿鼻入孔，然而，一瞬间那尘封在老时光里的回忆却汹涌而至，随之而来的，是和旧友相逢的欣喜，原来，和往事不期而遇。

　　这，不就像是秋带来的感觉么？它是老了，失了鲜丽失了壮硕，形容枯槁，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凋零，破碎。但是，它还有老旧的故事可讲，有尘封的往事可追。

　　秋，本就是个老去的季节，旧友，旧物，旧时光，还有在光阴中老去的爱情。

　　清晨喧闹的街头，老男人踩着三轮车去卖菜，后头坐着老女人，厚实的衣物裹着只冒了个头，乐呵呵地啃着饼，也是啃着似水流年。没有交谈，不过寻常柴米油盐，平淡凡俗，在光阴的消磨下，确就是老去的爱情模样。

　　他们是否也有过无奈，有过争吵，这些已不重要了，秋来，老去了，该忘的早忘了，留下的只讲给一人听。

老来多健忘

        七八旬的老人，一个人在秋日的薄凉日光下静坐，园圃里的花都谢了，唯独金菊正开得灿烂。他的苍发被风扬起，而他已渐浑浊的眼望向远方，微微恍神，触着了遗落的往事。

　　他忽又记起，那个十六岁的秋日，慵懒而漫长，她从山坡上朝他缓缓走来，衣裙如此洁白，他早已忘了她的模样，可是，他还记得，那满是茶树的丘陵，满是浮云的天空，还有那满耳的蝉声。

　　那里，是他们初见的地方。他老了，老到记不得她的面貌，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忘记那里的一物一景，他说，他从没忘记她，就像他从没忘记相思的模样。

　　他笑，他望着满眼的金菊痴痴地笑，仿若又回到了初见她时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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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去了，最宜寻个僻静的小山村隐居，人间烟火，和你。

　　伴着山风枕着雨声入眠，晨来，有一朵花轻叩柴扉，教人醒来。我拾一把谷子去喂鸡，锅炉上的水“咕咕”地冒着热气，你恰巧采了宿雨煎一壶茶，屋前的篱笆被风吹得有点歪斜，屋后的老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屋檐上还在滴答滴答地落着昨夜残存的雨水。

　　那时，我们老到头发稀疏花白，老到腰背佝偻，老到牙齿掉光，老到，大概不能再老了罢。

老来多健忘

        有人曾问过我理想中的爱情模样，其实，最羡的，不过也就是这样烟火俗世里的一份稳妥爱情，不需要轰轰烈烈，那样太张扬了，虽美，却易碎，也不记得谁曾说过，太美的东西总是易碎的，只要安安稳稳的，细水长流下去。这恐怕也是大多数经年辗转之后的女人最渴求的一份爱情了，所以，别人不明白，你还这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那些绚烂的轰烈，怎么就有这样的期待呢？

　　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期待呢？我想，也许只是我的心提前老了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的爱，总是那么炽烈，我爱你，有这三个字就够了，还管那些俗世里的牵绊干嘛呢？为了那个人，哪怕要放弃一切，也总是愿意的，不过为求得那颗真心的相予。

　　可是，世间事总是不得准儿的，相爱容易相守难呐！年轻时，只管去爱，哪怕把心掏给你，任你搓扁揉圆。不懂得收敛，不懂得包容，像个英勇的战士，只管往前冲。所以爱得彻底，却又痛得彻底。哪怕软弱一点，哪怕包容一点，也不至于最终两颗心越走越远啊！终究还是散了。

　　但老了，老了的时候，一颗心，老成风中的石头，沉稳，坚毅，什么都可以看得开了，可是，又有什么深深种在了心底，永远放不下了。

　　木心在《从前慢》中写到：“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是啊，是老，慢慢老，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了。

　　秋日的阳光，凉薄而清透，发黄的树叶明亮亮似金，八十几岁的老人，坐在藤椅上发呆。他的心是清风明月，敞亮亮的，不过又隐了什么罢了，他手里捧了一本老旧的书，风从指尖拂过，不经意间，吹落了那夹在书页间的泛黄信纸，那纸悠悠荡荡，如一只落地的枯蝶，静美至惊心。

　　纸页摊平，只有一行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刹那动容，恍惚间，时光走远，只以为，弹指红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