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王”到“魔丸”，历经3次变革，还原最真实的英雄《哪吒》

看了《魔童哪吒》首映，挺激动的，很多人说这部片子颠覆了哪吒的形象，可我要告诉你，这个“暗黑”哪吒，才是货真价实的哪吒啊。本文就来科普下哪吒的“变迁史”。

一、最早的哪吒来自佛教传说

说起哪吒的起源，要从1200多年前的西域佛教讲起。

现在，说起哪吒老少皆知，但比哪吒先出名的，其实是他的父亲，毗（pi）沙门天。有人要问了，哪吒他爹不是李靖吗？

还真不是，在西域佛教中，毗沙门天，是佛教里的护法四大天王之首，他的第三个儿子叫那罗鸠婆，梵文Nalakuvara，也叫“那吒俱伐罗”，这就是为什么哪吒叫“三太子”，人家老爸是天王啊。

毗沙门天又叫多闻天王，现在只要是佛教寺院，进门第一重殿，肯定是供奉的是四大天王，拿伞的那位就是。

▲ 杭州灵隐寺的多闻天王

他为什么有名呢？那要从一段传奇故事讲起。

据说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吐蕃突然出兵围困安西城，此时派兵增援已经来不及，玄宗只好让当时的高僧，不空法师为安西城的将士祈福和超度。不空法师对玄宗说，将士虽然受苦，却并未阵亡，请玄宗静候佳音。

▲ 不空法师是玄奘之后的西域高僧，来自狮子国，今斯里兰卡

让玄宗和大臣都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消息到了。说安西城的北城门，天空突现北方多闻天王法相，云雾之间出现很多金甲神兵，更凭空出现了很多金毛老鼠，冲进敌营，把敌人的弓弦全部咬断，导致士气大跌，大破敌军，一举解了边关危急。

“城东北三十里云雾中见兵人，各长一丈，约五六里。至酉时鸣鼓角，震三百里。停二日，康居等五国抽兵，彼营中有金鼠咬弓弦、弩、器械并损。须臾，北楼天王现身。”

自此以后，玄宗下令各处兴建天王堂，多闻天王被奉为“军神”，而哪吒就和毗沙门天一起出了名。

最新版的魔童哪吒大家觉得形象性格颠覆，但却和佛经里的哪吒惊人的相似。

因为哪吒的职位是佛教护法神，属于夜叉神系统。就像长安城里有右骁卫、龙武军、金吾卫、不良人这些部队一样，佛教里护法队伍就叫，天龙八部。

八部分别是：天众、龙众、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迦。所以夜叉也是重要护法部队，而哪吒就是他们的首领。

而佛经里也记载：“四天王，臣于帝释，统领世界。四天王子，即哪吒之类，能驱鬼神。”

所以哪吒俨然是个“鬼王”，他是什么形象呢？

▲ 这才像夜叉神嘛

佛经里有一段记载特别传神：“明眼汉，没窠臼，有时孤峰顶上草漫漫，有时闹市里头赤洒洒。忽若忿怒哪吒，现三头六臂。忽若日面月面，放普摄慈光。”

简直就是一幅“众人独醒我独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形象，潇洒地一塌糊涂，我想编剧肯定看过这段关于哪吒的描述。

那为什么后来哪吒父亲变李靖了呢？

二、第一次变革，哪吒的中国化

在南宋时期，哪吒经历了第一次重大变革，也就是哪吒他爹变成了李靖，确切地说，是李靖成为了毗沙门天。

李靖可不只是个陈塘关总兵，在唐高宗李世民时期，唐朝名将辈出，但李靖的军事成就远高于其他将领。

唐高祖李渊评价：“李靖是萧铣、辅公祐膏肓，古之名将韩(西汉韩信)、白(秦将白起)、卫(卫青)、霍(霍去病)，岂能及也！”

唐太宗李世民也说：“昔李陵(西汉大将)提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书名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服定襄，威振北狄，古今所未有。”

李靖也被封为卫国公，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最后可以陪葬昭陵。

到唐肃宗，正值安史之乱，也是国家最危难的时候，所以朝廷和人民都盼望有一个能力挽狂澜的将军，于是李靖正式进入国家祀典，成为“德行无暇、始终全节”的国家级祭祀对象。这是造神运动的第一步。

在本朝李靖就已经封神了，到了经常被外族欺负的宋朝，人民渴望英雄的程度比唐朝可高多了。于是造神运动愈演愈烈，李靖的封号从“惠武侯”到“忠烈王”，再到“辅世忠烈王”，再到“辅世灵佑忠烈王”，最后到“辅世灵佑忠烈威显王”，抬头是越来越长，可大宋却一天不如一天。

终于，在元朝《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平话后集》卷下“鬼谷下山”，有这样一段文字：

“独孤角独战四将，五匹马混战，如黑杀神真武贤圣斗毗沙门托塔李天王。”从此李靖终于成了毗沙门天。

而哪吒也完成了第一次重要转变，从西域佛教血统，转为中华血统，哪吒也成为了“自己人”。

不过，到北宋，哪吒的接受度还是比李靖小的多，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三、第二次变革，西游记里的哪吒

北宋释道原所撰《景德传灯录》：“那吒太子析肉还母，析骨还父，然后于莲华上为父母说法，未审如何是太子身？”

南宋《五灯会元》也有记载：“哪吒太子，析肉还母，析骨还父，然后现本身，运大神力，为父母说法。”

其中析肉还母，析骨还父的做法和儒家思想是矛盾的，在儒家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吒这个行为是“大不孝”。

其实哪吒身上的矛盾点，也是佛教和儒家的思想矛盾。

《景德传灯录》和《五灯会元》都是佛教典籍，佛教说众生皆苦，人活着，面对的就是生老病死，所以有苦行、舍生等观念，认为身体是获得解脱的巨大阻碍。

正如佛祖释迦摩尼本来也是王子，衣食无忧，但在一次出巡后，见识到人间的生老病死，于是顿悟，王子的身份也不要了，财富也舍弃了，老婆也不要了，开始了苦行修炼，有几次都差点饿死。

但普通大众理解不了为什么修行需要抛弃身体，于是哪吒又经历了第二次变革。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辙做过一首“哪吒诗”：

北方天王有狂子，只知拜佛不拜父。

佛知其愚难教语，宝塔令父左手举。

儿来见佛头辄俯，且与拜佛略相似。

将佛教舍身修行的冲突改为父子冲突，到明初《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哪吒才有了自己完整的故事，比如哪吒闹海、析骨还父、莲花化身等情节。

但此时哪吒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呢？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里说，哪吒身高六丈，俨然是个巨人。元末罗贯中写《三遂平妖传》，哪吒“三个头似三座青山，六支胳膊似六条峻岭，一开口，血泼泼露出四个獠牙”。怎么看也是个凶神，这可以说是哪吒的“原形”。

而在《西游记》中，吴承恩在苏辙这首诗的基础上开了脑洞，让如来做了老娘舅，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哪吒遂得了性命，后来要杀天王，报那剔骨之仇。天王无奈，告求如来。如来以和为尚，赐他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那塔上层层有佛，唤哪吒以佛为父，解了冤仇。

而哪吒也脱胎换骨，《西游记》里描述也是绝了：

玉面娇容如满月，朱唇方口露银牙。

眼光掣电睛珠暴，额阔凝霞发髻髽。

绣带舞风飞彩焰，锦袍映日放金花。

环绦灼灼攀心镜，宝甲辉辉衬战靴。

身小声洪多壮丽，三天护教恶哪吒。

哪里还有什么恶哪吒，活脱脱是个小可爱。于是在第二次变革中，哪吒从佛教护法神，变成到道教英雄神。

所以在《魔童哪吒》里哪吒有二段变身是有出处的，哪吒的法身是清秀的童子，而内在却藏着一个三头六臂的佛教夜叉神。暗黑哪吒才是真正的哪吒。

实际上在《西游记》中的哪吒骨子和孙悟空一样，都是反叛形象，孙悟空大闹天宫，哪吒也是大闹东海，可以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也正是《西游》里人们对于哪吒的印象，而这个反叛的少年英雄，也随着西游而火遍中国。

四、第三次变革，封神榜里的哪吒

在吴承恩之后，明朝万历年间，许仲琳又根据各种民间小说写了《封神演义》，这是哪吒的第三次变革。

在《封神演义》中，哪吒成了道教的哪吒，他成了道教灵珠子转世，受元始天尊的符命，作为姜子牙的先行官，灭商兴周。

而析骨还父，不孝的锅，则丢给了四海龙王，让四海龙王让哪吒在自己和陈塘关百姓之间二选一，这就成就了哪吒的“孝”。

而后太乙真人成了哪吒的师傅，但哪吒仍然要追杀父亲，迫于无奈燃灯道人给李靖授塔，就像紧箍咒之于孙悟空，让他们父子从此和睦，辅佐明君，成其正果。这成就了哪吒的“忠”，这第三次变革也让哪吒“忠孝两全”，真正“由凡入圣”。

实际上我们看到这里，历朝历代，哪吒的形象一直是个“坏小子”，而我们印象里的哪吒显然是个正面人物。

这就不得不说，197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那部《哪吒闹海》实在是拍的太好了，太深入人心了，可以说，《哪吒闹海》才是对哪吒真正的颠覆，当然，这也是基于当时的社会环境。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颠覆者”。

五、“魔丸”哪吒，打响中国神话宇宙第一枪

我是7月26日看的首映，其实之前已经被各种“自来水”安利过，可以说是带着期待去看的。

实际上，影片质量确实不负那么多网友的热捧，而且从中能看到，编剧明显仔细研究过哪吒的历史发展，影片还原了最真实的哪吒，这也是我写此文科普哪吒历史的原因。

但明显彩条屋的野心不止于此。正如一位知乎网友的评论，最让人感动的，不是敖丙和哪吒一起顶天雷，也不是陈塘关百姓齐齐向哪吒下跪，而是片尾彩蛋里的“中国神话宇宙”。

他们没有说封神宇宙，而是说中国神话宇宙，这是多么宏伟的目标。实际上，5000年历史中国神话能挖掘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但不是我们不想拍，受制于技术、制作条件、投资环境、人才储备等方面问题，拍一部亏一部，谁还愿意来拍。但现在，从《大圣归来》，从《魔童哪吒》开始，我们也许真的可以期待“中国神话宇宙”的开启。

为了能有《哪吒2》，为了能看到“中国神话宇宙”，去电影院支持下《魔童哪吒》吧！！

参考资料：

《被阉割的英雄——对孙悟空与哪吒故事的一种新解读》

《哪吒神形象演化考论》

《托塔天王与哪吒——兼谈敦煌毗沙门天王赴哪吒会图》

《哪吒形象的演变》

《哪吒信仰的域外传入与其在中国的本土化》

《哪吒，究竟是美少年还是小恶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