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加西亚的乌鸦】01出逃
“我的体内流淌着和你相同的血液 命运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 乌鸦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同自己和解。
母亲的碎碎念依旧让我觉得莫名的焦灼,我试着让自己不用那么生硬刻薄的语气同她讲话,可我的手指比我的大脑更快的将我的想法给出卖了。一旦过去的林林总总被文字记录下来之后,仿佛被上了枷锁一样的罪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总是忍不住要点进去再将那天的情景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我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要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你该去吃药了,上次买的药已经见底了,你还得想办法再弄一张处方单。”乌鸦看了看窗外,脑子里闪过的尽是些莫须有的念头。我合上了手机,信号在屏蔽器的作用下显得不稳定起来。“该死的高考。”我咕哝了一句。那六月雪白的太阳却由远及近的照过来,县中学的门口坐满了嗑瓜子的家长,挤在那少得可怜的大榆树的阴影里。那时候的我在哪里呢?我夹杂在熙攘的人流里,闻着浓重的喘息声和切切的私语,脑袋像是一个塞满了杂物的罐头,沉重的令人发指。我完了。这是我坐在考场上的唯一一个念头。焦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的,我站在人生的横断面里,望不见未来。
我试图给她打个电话,不为什么,仅仅是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乌鸦瞥了我一眼,嘲讽似的说道:“别费劲了,你打过去又能怎样呢?”“不,她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受伤的孤狼。乌鸦摇摇头,不再说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什么也没有干,手机就在我的手里,我把一个个APP打开又关闭。
我和乌鸦呆在宾馆里已经一周了,仍旧没有把筱北叫过来。
01出逃
这次的出逃是在一个下午,当我和乌鸦走到县城的火车站的时候,体内的那股冲动便不受控制的溢出来。我们走进售票大厅,墙上的大钟停在三点四十分,我仍旧记得很清楚。乌鸦拿了我两的身份证,同售票员说着话。“马上发车的火车是在几点?”我看到售票员明显一愣,似乎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买票的人。乌鸦看售票员似乎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又解释了一遍:“随便去哪,最快到站的车次,两张票。”于是我们在坐了八个小时后的火车来到了西安,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然而陌生所带来的兴奋感很快便消退了,我和乌鸦坐在人行天桥上百无聊赖。我开始给筱北打视屏电话,履行一下作为她男朋友的义务。筱北把摄像头调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好让我能够窥见她的全貌。那天她穿了一件略显老气的棕色线织毛衣,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没有打开房子里的灯,光线显得有些暗,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化妆。她把手中的书拿起来朝我晃了晃,是本《组织胚胎学》。她关闭了视屏通话。乌鸦这时候递给我另一个手机,我一看,三十九个未接来电,都是母亲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你在哪?”母亲愤怒的声音传过来。“西安呢。”我沉默半晌说道。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西安?你赶快给我回来!”她不容分辩的把电话给挂了。
乌鸦站在大河的桥上,背后是落日的余晖,他只要轻轻一跃,便能获得永生。我真担心他就那样掉下去,那样的话,我将背负更大的孤独。我把他给拽下来。乌鸦在我的身后走着,亦步亦趋。我并没有同他讲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处可去的我们本打算在公园的长凳上随便度过一夜,但接着突然下起的大雨打破了我们的计划。这场暴雨下起来是如此的剧烈,天上地下都被银色的雨幕给充斥。大地上的那些阴暗角落很快便被雨水给充满,肿胀的落叶随着水流飘到了马路上。我们很快便放弃了立刻就能找到住处的念想,涉在漫到小腿的水里摸索着向前走。乌鸦开始唱起歌来,雨水灌进了他的嘴里,含混发出的音节现在想起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歌吧。
“看,医院。”我顺着乌鸦的手指方向努力睁开被雨水打的生疼的眼睛。乌鸦又说:“今晚我们就在医院住吧。”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不太靠谱,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他。
我们溜进了心理卫生科。我们的运气有些出人意料的好,科室还没有到锁门的时间。一个护士过来盘问我们,乌鸦表现的相当镇静,他说:“我们是三十八床的家属。”心理卫生科是一个比较开放的地方,护士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对我们产生疑心。三十八床的病人是个老人,我们在门口看了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我们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整个房间里只有两个床位,另外一个床位是空的。我们从床头的架子上拿了毛巾,走进洗漱间把湿透的身上擦了擦。这时我注意到乌鸦那双廉价假耐克的后脚跟已经被水泡的开了胶,他无奈的耸耸肩,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看起来不太湿的香烟给点着深深嘬了一口。接着递给我说道:“这个城市还真是让人悲伤。”“或许我们该去更北的地方,而不是来中原。”我学着乌鸦的样子倚靠在墙壁上,疲倦从身体的四肢给涌上来。
我们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睡的那样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