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79楼板幻画
庄周梦蝶,是梦幻的梦,是不可实现的一种梦幻。如突然身处异境,偶有视觉感观,情绪感观,却又突然醒来,突然退出。如今,远离了小时的屋子,我倒是实实在在地永远退出了这个梦了。
我曾经住的卧室并不是一座老房子,虽然与之别离,但那是我曾经的幻境与江湖。红色砖头堆砌的墙壁,外部还没有粉刷,墙跟上洇染,生长着青苔,室内粗糙的水泥墙,经常会因为移动床柜而磨掉粉渣,而令我神往的,还是那天花板。
我所得知的天花板,光洁干净,若是一角水泥,便皆是水泥,若是涂了白灰,便涂满白灰,面我躺在床上,看到的是因长久未被水泥糊起,而裸露的水泥楼板。水泥楼板架在房屋的四面墙壁上,我的小时候,还能清晰地看到楼板上的时光洇渍。当我躺在床上,灰白的楼板并列摆在我的眼前,上面是一幅幅既关联又互不相连的图画,使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中年人,他背着我,双手撑开披风,好像在迎接什么。他的眼前没有什么精彩画面,但是层林尽染的水墨,好像又在不远处,他似乎在坚定地迎接眼前这个未知。即使不知是什么,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姿态。我常常在发呆的时候想,我要是房顶上那幅画中的人,也像他一样,张开双臂,撑开披风,去迎接眼前即将来的东西。
我的眼前就是一幅传统黑墨山水画,与纸上画作相比,我眼前画在楼板架上房顶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虽然我每天都是看到头顶画,但是我想,这几块楼板在楼板厂制造好之后,就已经在摞起来的楼板中悄悄地动笔了,一定是在风吹之后,下雨之后,雨水浸染,阳光洒下,风干一半之后,又悄悄离去,弃之不顾,又忽然用无形的手,将画作涂改。 等到堆放在墙顶,平房顶上打了水泥地坪,这一半正好躲避雨水时,就呈现在我的眼前了。画面无神来之笔,又皆似神来之笔,每一处都和谐而居。
我真该庆幸它是躲开了阳光的那一面,只有这样,我才能与它见面,这幅画,才能出现在我眼前。
在周围暗灰的景色笼罩着天花板的时候,我丝毫没有感受之又乌云的天气,这是我眼前的画面给我的感觉,好像画上的一切,都在等待着一束阳光的来临。楼板之间虽有小罅,画面却仍浑然一体,若是天晴了,眼前一定是一片华光的穿透,异石错乱堆放,不知名的仙草树枝丛生的场面。那在灰暗中静静扎根的棵棵植物,仿佛正等着阳光来的那一刻,才开始让自己充满生机。
我的房顶天花板,在我的头顶上,我在发呆的时候,便幻想着我也能进入画中,甚至是取代画中的那个人,也去纯粹地追求自己眼前的东西,只为自己眼前的东西。
我将成年之际,家里墙壁粉刷了,房顶装修了,那几块楼板初水泥遮盖,楼板间的缝隙也被抹去,那幅画被又白又亮的石灰腻子盖在了。在城里上高中的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东西,直到七八年后,我才想到自己曾经一直在心里幻想,又不敢想太多的东西,我怕我当时真的去追求了,便要抵抗住潜在水下很久才得呼吸,便要经受乘着火车钻山洞的压抑。
曾经自己对梦境的追求,又何止我一个人,可是,有人还记得起吗?有人记起之后,还敢去追求吗?我也处在一个纠结的境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