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 异瞳（16）
文 | 雒尘摩诘
第十六章 迷阵
方生半张着嘴呆愣地对着半空，虹光北去，四溢的光辉散落在尘埃里，消散不见。直到他听到自己师父的话才清醒过来。
“御剑……没想到啊……呵……”
方生没想到这个被自己路见不平的少年，竟然如此不凡，恐怕自己终身都不能及。他轻叹一声，不过这养尸地还是要去的。
按照林卓刚才说的，幽莽岛上不仅人为地变成了阴阳失衡的养尸地。另一方面，死去人的幽魂被禁锢在这片土地上，不知是有何用意。
方生想问归诚，只见归诚略微颓然，只得提醒道：“师父，我们走吧。”
归诚的失态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便恢复了清朗风姿。
“他，他是说……他回去了？”
就是说，刚才眼前的这个娃娃打破了无人生还的这个人人谈虎色变的说法。不对，这哪是小娃娃，会飞，不是神仙是什么！
廖伯心中得到阴霾被扫去大半，半弯的脊背也变得挺直。
而何捕快眼光灼灼，道长是那少年郎的长辈，应该更厉害吧！
四人各怀心思向中心前进，另一边的林卓已然落在了幽莽岛渡口。
他解下小舟的绳索，回望一眼叹道：“自求多福吧。”撑着小舟，渐行渐远。
此时距归诚一行人出行，已是一日半之后。林卓运气朝水面击出掌心，湖面上炸出朵朵硕大的水花，推动着这一叶扁舟晃晃悠悠地向远方推进。
林卓负手立着，好似这青绸之上的一抹白练。白练中放出朵朵七彩华光，又凝结成一团，倏地跃出小舟向北天掠去。
“看来要在这儿留上一段时间了……”
林卓在林家所在的街口站定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去，不了白日的喧闹。
钱昀从衣铺归家，瞥见街角的白衣，疑惑从未见过这人。心中还想着事，他便拍拍脑袋，踏入钱家大门。
入夜，休憩。
钱昀面色踌躇，望着正在卸下首饰的三娘。等丫鬟们服侍完，只剩他们两人。
房内只有一盏烛火昏黄，钱昀开口。
“也不知道道长他们现在怎样了……”
“夫君放心，道长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我们啊，要操心都操心不上。”
钱昀默然不语。
床榻上，半晌不语的钱昀悠悠开口：“我想……我见到他了……”
“谁？”
钱昀侧身看向三娘，目光坦诚：“阿生，我在姑城的孩子。你知道的，丫头和阿生。”
三娘的眼眸微转，明白过来：“那个道童，是叫阿生吧？”
钱昀点头轻叹：“我离开得太早太久，他都不认得我了……”
“方生……钱放，钱慎……”三娘低喃。
钱昀拍拍她的手背：“同样是我的孩儿，哪个我都放不下。”
“可你现在想让他入钱家？”三娘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她知道若只是相认他不会如此瞻前顾后。
钱昀抿唇，试探着：“三娘，你，不同意？”
“自从嫁给你，哪一年年关不是给他姐弟俩捎去年货金银？妾身可有亏待过你？亏待过他们？”
钱昀温声温气：“三娘，我知道你的好。”
“方岚！”三娘厉声，叫出口后像是生怕被丫鬟们发现，又好似用尽了所有气力，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欺人太甚……”
次日清晨，钱昀，也就是方岚，像往日一样梳洗出门，颓然地走在街市上。
“他现在是个道士，你以为他会乖乖地跟你？你看隔壁林家。林家嫡出二子，五岁就被道长收去做徒弟。现在呢？多少年了，家都不见回一趟。你还奢望着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儿子？”
三娘昨日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钱昀叹息一声。想着现在的确不该想那么多，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那个人人口中不归家的林二，正坐在自家院子的老槐树下，百无聊赖。
“二郎君，娘子让婢子拿来两套衣裳。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可。”
“二郎君，东屋已经收拾出来了，可要去看看？”
“可。”
“二郎君，这是您要的桃木。”
“嗯。”
“二郎君，表家来客，娘子让您去赴宴。”
林卓瞅了眼来报的小厮，把玩着手中的桃木，又望向高悬的日头，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 走吧。”
“二郎君，娘子还说，不要让老祖宗看见您穿白衣……不然又该轰你出门了……”
归诚一行人并没有先前往林卓所说的迷阵之所，只是先勘察了外围。归诚虽对这个皮猴子无可奈何，但对林卓的话很有信心。那里必定是个大麻烦，不如多做准备。
方生收起昨夜的帐篷和辟邪防御的符阵，跑到廖伯身边要了杯热腾腾的茶水，和干粮一起递给归诚。他低头看着归诚在地上用树枝画下的地图，问道：“师父，今天咱们往哪走？”
廖伯和何捕头也围坐过来，这里的地形和其中细节，便是由廖伯述说而来。他在这幽莽岛还未出事前来过几次，对此地还算熟识。
昨日，他们都是绕着外围走的。幽莽岛西南多高山，如今他们已经在最西面的山脚下。
“往南边，直入幽莽岛的中心。”归诚用树枝点着弯弯折折的线上。
“那里有迷阵。”方生脱口而出。
归诚不置可否地望了方生一眼，方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在他不知如何应答时，归诚若无其事地点头：“如果真如贫道那师侄所言，这里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起身，手持罗盘，走在最前方。
“阿生，你身上没有修为，辟邪符记得放好。还有，佛珠……”归诚侧头嘱咐道。
方生凝神听着，使劲点头，记在心上，那心头的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仿佛也消散而去。
迷阵，顾名思义是迷惑来人，使其深入其中而不自知，亦无路逃脱。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无意是个死局。而对初入门径的修道之人来讲，却只是个困局，有法可破。
何捕快和廖伯早已被嘱咐过——若是落单后立在原地不要动，遇怪异之事也万不可失措。方生紧跟归诚，见机行事。
意料之中，方生很快就发现廖伯两人不见踪影，不禁心头一紧。归诚见他慢下一步，赶忙拉上他的衣袖，才不至走失。
方生很快恢复过来，更加严阵以待。
两人每步力求稳妥，归诚的罗盘无头苍蝇般急剧旋转着。他抿着唇皱着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专注谨慎。
“艮位，”归诚踏两脚当下的地面，“朱砂。”
方生听罢就拿出一系列用具，递给已然蹲下的归诚。
坤位……景门……休门……再次踩上一个方位，方生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突如其来让他都没来得及拉住归诚。
还是之前的土坡高地，可仔细看去地势已然不同。
方生依旧不死心地尝试寻找归诚。
“师父！师父！”
“你在哪儿？师父……”
可是他不敢前进半步，深怕行差踏错陷入更难解的局面。喊声逐渐无力，方生叹口气，跌坐在地上歇下来，开始认真思索。
这个地方自己是没有能力对抗，只能等师父将此迷阵破解。
可若是……师父解不了？
方生想起林卓那日在茶馆的话，脊背上涌上一阵颤栗。
不对，不对，师父一定能解决的！
方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观望眼前的一切。
适才高度紧张关闭阴眼，如今阴眼一开，他发现这里也有游魂。
不对！这里是迷阵，也是困阵，看他们的状态，好像这阵对他们毫无影响？
也有可能，游魂本身无判断力，而不自知？
方生索性将意识沉下，去主动接触离自己最近的游魂。
那游魂大约看上去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魂体凝实，漫无目的地游移着。这显然不是刚离世的，他在这中阴期最起码已有三百日，但也没有去转世投胎，这实在怪异。
此时游魂好似感受到方生的接触，略略抬头，加速向他飘来。
三尺以外，游魂感受到辟邪之力非常不适，然而又被阴气吸引，让他踌躇不前。
这个距离足够方生与他交流。
“你是湖城人氏？”
“为何来幽莽岛？”
方生反复刺激他回忆，同时谨慎地观察他的反应。
“……湖城。”
当他吐出两个字后，方生不再开口，仔细感受着他的情绪。这样做很危险，归诚曾经一再提醒过他——他的意志力不足以应对妖邪的阴气戾气，非常容易受到侵蚀和永久的损害。
可如今的情况让他找不出其他的法子。
游魂的情绪逐渐翻涌，周身的黑丝萦绕，膨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