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红颜
那是一个强凌弱，离乱，痛苦的时代，现实世界的痛苦是个无底的陷阱，丘垄黄土下的怨体，是伟大？还是渺小？孤冢荒坟，几缕香魂。
（一）
明嘉靖二十一年二月。
小妹红珠，年十四，是我们几个姊妹中最小的。十三岁入宫，生得纤细若柳，稚嫩若桃面，因为小更因为受宠，壬寅宫大部分的活儿都由我们担了，可她总是万般推辞，愧疚痛苦的心情从面容便可见得。我们心知亦不敢多言，只是说，小妹，侍奉好皇上，切须心细。
我叫杨金英，是壬寅宫六近女侍中最长的一个，当然也是入宫最早的宫女，入的时候也只十三不到，而今已过四年三月余，壬寅宫曾进来十多个女孩子，但有些不到三个月就生病折命的。鲜活的生命最后只一草席白布一卷，便不知被埋何处。现在剩着的，除了红珠与我，还有凤钗，秀雯，灵云和古玲，都是水灵而秀气，那是我们被留在壬寅宫的原因。而我们是不情愿的，甚至愤恨，都有。
嘉靖元年立陈氏为皇后，可她一直是不受宠，似乎是因为这样，她对下人是有着贴善的，秀雯曾是服侍皇后，差不多也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人聪敏又长得出众，会顺着陈皇后的意思办事，因此很得信任。秀雯有些时候想着如果不是曹纪妃，陈皇后会开心些，自己可能在众下人面前也应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心中难免对曹纪妃有着隐隐的仇视。偶一次在御花园碰上曹纪妃与嘉靖帝赏玩，躲闪不及，呵住侍奉，秀雯颇不愿，似乎从表面上就流露这种抵御。这是单纯心极不安全的显示。嘉靖是明眼人，曹纪妃也聪明，就这么拉下去受罚，杖责四十。
后来到壬寅宫与我们谈及此事，秀雯总轻轻流露着气愤，但又无法。杖刑对于才十四岁的她太过于重，留下了不少的病根，因而是几个姊妹中身体颇不好的人。后来怎么到了壬寅宫，她说是皇后让她来的，这点她自己也很惊讶和迷茫，弄不懂，我们只是唏嘘，我们也还太年轻了。
曹纪妃，又称曹妃，是礼部侍郎曹多星的女儿，因此一出生就身娇体贵，在六宫中最为得宠。自古就有持宠而骄的例子。曹纪妃也不出乎专横跋扈，对侍女不如人待。侍女中颇出色的古玲，因为一次嘉靖帝的眼睛余光多停了几次，事后竟遭鞭挞，那个时候，嘉靖帝倒表现出难得的怜香惜玉，把古玲调到壬寅宫来了，可是，生活还是不好过。古玲曾希望嘉靖帝能好好的宠她，盼望有一天能比曹妃还珍贵。但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嘉靖当然会另有新宠，恩泽怎么只降一小草上呢？古玲失去希望的同时，隐隐地有了恨意。似乎比对曹妃还恨。我们有时候说起嘉庆帝，古玲一人总脸红红地不语。我隐约会感到麻烦，而后来确也如此。
嘉靖帝荒淫而无道。这在我入宫之前，在街头巷尾似懂非懂地听到过大人们悄悄的议论。后来也知宫中大部分近侍也知晓，但是我们是决对不准也不敢去议论的。毕竟，他可是九五至尊的天子啊。有时候，我忽然会对自己笑，原来天子就是这样的啊？现在我在壬寅宫已待过两年有余，看到过好多比我大、比我小的姊妹忽然就会病死，常常病因不明，后来连她们葬哪都不知道。嘉靖帝对待侍女很暴躁，只要侍女做错点小事，就会得来一阵鞭挞。他脾气暴躁是因为吃丹药的缘故，一个小公公曾对我们说过，所以后来我们姊妹几个就不敢在皇上吃过丹药后过宫殿，更别说进去待侍。
（二）
红珠是我们几个中最美的一个，她能得宠似乎是我们意料之中，但是她还是个宫女，仍是个宫女！红珠常常挂泪问起我，哪天才会好呢？哪天才可以离开呢？
她还小呐，单纯地想没有将来的后来。有时见她问就会觉得心酸，至少我在十四岁的时候有过好的主子。而红珠的付出太多。她的命太苦，她告诉我她的事，没有父母，是京城一贫老妇带养她长大，老妇死了之后，就被别人卖进宫里。简单地就像她标致的五官般分明。
昨晚凤钗陪着灵云到我房里来了，灵云今天在奉茶的时候一时大意，茶杯盖给打碎了。当即被拖到礼事院的大公公那儿毒打了一顿。凤钗领她回来的时候，灵云差点就没了气息，我们真得很怕再失去一个姊妹。凤钗只差我一月余，但遇事比我显得老成，就觉得什么事都得先与她商量一致了才可做。我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灵云，很平静地吐出：我要杀嘉靖！而凤钗似乎很激动，那和她一贯的做事风格不同，但她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也杀！
灵云到底是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了如此毒打呢？她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甚至还想不明白，那个杯盖是因为嘉靖一挥手才撞下的呢！怎么要用她一条命去换？灵云不住地流眼泪，却很少眨眼睛。我想了她死后也不会闭上的。
一个多月之后，到底还是挺不过了，我和凤钗，秀雯，古玲，红珠她们帮着擦灵云的身体。伤口腐化血浓，甚至有微微蠕动的蛆！ 就这样灵云被从壬寅宫后院的门抬了出去，一张席子，一块白布，像以前的她们。
（三）
嘉庆二十一年八月末。
开始进入了秋季，御花园的花瓣上开始结浓重的露。可是这对于我们来说不会是个好兆头，炼丹房的公公开始分付我们去采晨露。说是晨，可我们须半夜起来守在花园里，借着淡淡月色来看花叶上是否开始反光了，然后就准备小小的盆去接，直到月落，天开始泛白，回去休息两个时辰，就开始白天的工作。
嘉庆帝似乎对丹药越来越依赖了。我们总看见到奉丹药的公公跑的次数越来越勤，我也偶尔从侍衣的小宫女的口中得知，嘉靖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我和凤钗想好了刺杀的方式，只要等时机到。秀雯她们还不知道，说实在的，我的凤钗都不是很放心越多人知道，这容易节外生枝。
可是等到下个月，那是不得不与她们说，因为在十月份，嘉庆会每年一轮回的独自在壬寅宫就寝，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嘉庆二十一年九月下旬。
红珠分明感到身体不适了，近一个月的湿雾使我们都患了或轻或重的风寒，但是这次我们并不打算去医，我们都知道了将要做的事情。我们用红胭脂厚厚地来遮盖苍白。
就这样时间在我们的期盼中流过去了。随着那个预定好的日子的到来，红珠，秀雯她们脸因为激动和兴奋而染红，似乎看到了之后美好的生活。
但她们不知道后面将有的惩罚，当然我和凤钗都没说。
（四）
嘉庆二十一年十月四日子时。
今晚难得月阴，风声也很大，似乎为天时地利，我们五个在壬寅宫的后花园中集合，然后我让凤钗和秀雯去炼丹房偷丹药，自己与红珠去引开守护在寝宫外的侍卫，古玲进寝宫探个虚实。
一切在计划之中，凤钗和秀雯成功地偷来半葫芦丹药，倒出两颗放在盘内，作势端进寝宫内以掩巡卫队的耳目，当然守门的侍卫早被我俩引开，只待进去，寻得古玲，问清形势，便即刻动手。
我们四人进入嘉庆寝室，却见古玲无声无息在那看着熟睡的嘉靖帝，红着脸，淌着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期盼能让自己脱离苦海的人，今晚就会在自己的手下永眠。
但是时间------我们现在是拿命在赌啊！
我们分好站势。一冲而上，凤钗按双肩，古玲和红珠分别抓双腿，秀雯梆双手，而我则是用了一根黄绸子去勒！
我好高兴！虽然我们的脸色刷白，双手不住地在抖，但嘉靖就快死了！就快死了！他恐怕还在梦乡里罢，连喊都没喊。我看着他的头开始弯向一边，舌头伸得很长，眼珠子向外突！死了！死了！。
我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皇后带者成百的士兵一下子把我们围住。我想像那是幻觉，但是一把把冒寒光的剑早已抵住我们四个人的咽喉！恩？四人？还有……还有古玲呢？我嘶声着古玲
皇后刷白的脸似乎没说话就昭示了古玲的背叛！我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的呀！从她一开始红着脸道嘉靖的时候就不该告诉她，可是……
皇后的一声令：凌迟！却成了我们最后听得到的声音了。 附言： 明嘉靖二十一年十月（1542年），宫女杨金英等人乘世宗在壬寅宫醉睡之机，以黄绒带勒其颈部，以至气息奄奄。皇后驰至方被解救，杨金英等人均被处死，史称“宫女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