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一百一十五）了却遗愿

  一百一十六、飘泊无依

贾士强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他只是随机登上了一列火车。

列车员问他：“你要去哪？请补票。”

“去哪？”贾士强重复地问了一句。

列车员一头雾水地望着贾士强，不耐烦地大声问道：“我问你，要去哪？！”

“噢。这车是去哪的？”贾士强问道。

“北京。”列车员回答。

“那就去北京。”贾士强有些茫然地说道。

列车员满脸狐疑地为他补完了票，看着贾士强离去的背影，对着旁边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个人，八成是个神经病......”

贾士强只想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他尽最大努力让自己躲在角落里，不去打扰别人，更不想被别人打扰。

望着窗外景物飞逝而过，不仅感慨万千。

想想这一次出行的目的，迷乱之中，到底是见没见过林小珠，他真的有点搞不清楚了。

后来一想，其实，见与不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现在都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或许更重要的是完成了牛耕田的遗愿。

但牛耕田的内心真正的渴望又是什么呢？贾士强知道吗？谁又能真的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些疑问的一个标准答案了。

如今奔波二十余载，人生过半，活着的人多已普通，如尘如土；而死去的人仍然活在活着的人的记忆中，但那些存留的影像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越来越淡如烟雾，很快变得无影无踪了。

人生总是这样的，越想得到的往往越得不到，越想抓紧的却失去越快，理想与现实永远总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贾士强的思绪刚刚整理了几分，就被一阵纷乱的嘈杂所打乱。

抬眼一看，整个车厢突然之间被一个旅行团给占据了，一群游客被分成几个小团体在唱着歌、喝着酒，男男女女毫无顾忌地挤在一起哄笑着，打闹着，似乎每一个人都对即将开始的旅行充满了期待，激昂与兴奋的情绪激荡着整个车厢，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是那么的高亢，一个人的高亢又带动着另一个人的高亢，顷刻间所有人的嗓门都在高八度以上，而又在不知不觉中加倍地提高着，因为每个人都想盖过另一个人了，整个列车就这样在无比的喧闹中呼啸前行着。

贾士强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上错车了，如今被裹挟在嘈杂的人群中无能为力，人被搞得心烦意乱，一时间不禁怒从心头起，想跳起来大喝一声，让所有人安静。

但刚刚站起来，看一看满眼都是脑满肠肥之人，估计也都是不太好讲道理的善良之辈，一旦挑起事端，有可能不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会引发了众怒而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心里想，忍一忍吧。

他不禁嘲笑起自己来。现在的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似乎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火气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欲望也降到了最低点，与其说人成熟了，变得冷静了，更不如说经历了人世沧桑，变得冷漠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蜷缩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车厢里群魔乱舞的景象，心怀怨恨，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愤然地冷笑了几声。

人生上错了车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能知道自己上错了车，并及时纠正错误，去换上一辆对的车，这样你的人生才会有新希望。

贾士强在最近的一个站就下了车，又不停地变换了几次车次，他发现沿途的城市也有不少同学，本来他也没有目的地，那就索性这样一路见着同学，一路行走吧。

同学也好，朋友也罢，相见了：当年亲近的，还是那般的亲近，每每喝得乱醉，从来不忍辞别；当年不太亲近的，如今见了面，说话也经常不在一个频道上，相聚反而令人徒生遗憾；当年很远的，如今心更远，多是无话找话，相对常常无言，聚起来无聊至极。

在与同学的最后一次相聚中，他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滨海市的官场出事了，刘书记在即将退休之际没能安全着陆，被“双规”了，周建军受到牵连，如今不知道是躲避还是被协助调查，整个人消失了。

贾士强听到这个消息起初并不相信，他慌忙找个借口跑出酒店单间，到外面去拨打周建军的电话寻求证实，但拨打了几次，都是听到一个声音在重复着：“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贾士强不甘心，又打周建军办公室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再打周建军家里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他这才想起来，确实已经好久没有接到周建军的电话了。

时值雨季，外面风呼呼地刮着，雨哗哗地下着，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要炸开了。

贾士强透过玻璃窗上流淌的水道儿努力地向外眺望，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又给周建军发了个短信，然后抱着肩膀在凄风冷雨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回音。

窗外雷声响过，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打着，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看那空中的雨真像一面大瀑布！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四散开去。

贾士强等待了很久，依然没有等到任何的回音，他怅然若失，骤然间觉得自己成了一朵飘荡在空中无依无靠的蒲公英，再没有地方停留了。

滨海没有了亲人朋友，上海没有了爱人和家，世界如此之大，怎么自己一下子没有了归依之所呢。

一时间，贾士强茫然无措，问天问地，哪里是自己灵魂安放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