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孤挑灯

2023-01-18  本文已影响0人  余无眚
“我在等,等月光消逝后朝阳的升起。”

京城的灯火在除夕之夜里久久地不灭,散溢着千家万户禁锢不住的欢声笑语。

我低下头,往窗外弹了弹了手里即将烧尽的香烟,沉默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猛吸了一口。

……辛辣的气体涌进肺部,强烈的刺激与几乎作呕的痛苦迫使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肺叶都像被撕扯一般猛烈地抽痛着。

泪眼迷蒙中,烟头处跳跃着的脆弱星火在浓重的夜幕里像盘踞着残垣吹埙的野鬼,同那个在阖家团圆之中夹杂着的、显得格格不入的我同病相怜着。

外婆去世之后,我独自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节。我不是个善于社交的人,但熟人总是有的,可不能每个春节都和同事老板一起度过,他们有他们的生活。

隔壁的陈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开始搬来租房的时候,她见我形单影只地过年,总会热情地邀请我一起。而我站在她家门口,望着门内享尽天伦的满堂儿孙,总会有些窘迫地婉拒。

比起孤独,我更害怕麻烦别人。

……

灼烧的痛感从指尖传来,将我从旧日的回忆里扯回现实。

我倒吸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很痛,只是条件反射罢了。我将手从露台大开的窗户外缩进来,掐灭了只抽了一口的香烟。腊月的寒风呼呼往房里灌着,我没有开空调,因为不怕冷,也因为觉得一个人用一台空调太过奢侈——京城年底的电费很烧钱。

借烟消愁的想法没有实现。

我几乎是颓败般地将目光投向了玄关处堆着的一提白酒。很奇怪,明明是一样具有刺激性的东西,我喝得来酒,却从不抽烟

……

醉眼朦胧里的世界像是被一块巨大而旋转着的的毛玻璃挡着,令我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地抽搐着,意识里仅剩的理智支撑着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并不强大的自制力没有支持着我走到卫生间。我双手撑着盥洗台,在面盆上不住地呕吐起来。因为没有吃饭,呕出的只有大滩大滩尚未消化的酒液。

吐完之后的肠胃稍稍好受了些,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我红着眼拧开了水龙头,从卫生间拿了把毛刷,卷起袖子,狼狈地刷起了面盆。

……

楼下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我才蓦地意识到,已经是新年了。墙壁的隔音不怎么好,隔壁传来阵阵欢笑声,恍惚里,我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脆生生地喊着“奶奶”。

……巨大的悲哀如大坝决堤,浪潮叫嚣着吞噬撕扯起心肺。我颓废地靠着砖墙滑坐下来,湿透的毛刷搭在膝上,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水。

我忽然将刷子丢在了地板上,伏着膝盖哭了起来。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少流泪的人,长大之后更是如此。同事说我很擅长表情管理,但我知道不是。我那颗心,少有什么剧烈的波澜,即使有,我也有力与之抗衡。

……但现在,那种微薄脆弱得可笑的坚强在积压数年的苦楚前深知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锥心的痛楚湮没了所剩无几的理智,我像只受伤的困兽,撕抓着自己的脖颈和裸露的双臂。散发着铜腥气味的液体从胳膊上流下,剧烈的疼痛像是浇在烈火上的汽油,只让人愈发癫狂。

……就像过去的那么多年都是在喧沸的囹圄里迷迷瞪瞪地醉生梦死一般,我不知道还有外面的世界,或许隐隐约约知道,但始终等不来救赎。

……

醉酒的昏沉与恶心,发泄后的憔悴,肢体的痛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极度的痛苦里睡着的,只知道当新年的第一束晨光落在房间的地板上时,我从浑浑噩噩的浅睡里惊醒起来。

浑身的骨头如同散架,伤口的血渍已经凝固,但略微一动又是痛不欲生的刺疼。我扶着盥洗台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浑身很烫,头几乎炸裂地痛,牙齿打着颤。我知道自己在发高烧。

但新年的欢乐祥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痛苦而消失。整个京城笼罩在明媚清澈的曙光里,美好得,像所有灾难都不敢涉足的天堂。

我虚晃着步子走向露台。

晨风很清凉,携着一夜未散尽的、淡淡的爆竹烟味,在柔润的天光里将我裹挟起来。

……真好。

我长出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朝阳。

冬天的太阳很难看见,淡淡的金色,仿佛一瓢水就能冲化似的,周围笼着一圈白金色的光晕。

我突然又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但这次是释怀。

我好像在冥冥中,听见了我的救赎呼唤我的声音。

在黑夜里最深最邪恶的暗流里逃过一劫的人,是不是都会得到救赎?

我相信——会的。

……

我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抬起酸痛的手臂,对着扑面而来的晨风张开了怀抱。

我愿意等。

等阳光来到我的窗前,照亮我的灵魂,把我从囹圄里解救出来。

我也愿意再相信一次,新的一年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 / 浅烟.

后记

文章纯属虚构,仅为表达笔者某一时刻的情绪波动。若引起不适,深感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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