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
小赵站在梯子上,扬起手臂,将手中拎着的一个灯笼,挂在了办公室天花板的钩子上。
灯笼挂上之后,小赵没有急着从梯子上下来,而是,站在梯子上,继续端详着灯笼。
他是美术学院的高材生,他爸爸妈妈也都是美术学院的高级教授,在学习的时候,他曾经一次次地获得过校内的各种美术评选的头名。
甚至,当时,在学院里面流传着一个事实,只要他参加的美术评选,第一名永远都是他的。
开始的时候,道听途说的人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认为有他父母的光环照耀,然而,到了评选现场之后,看到小赵美术作品的时候,纷纷伸出大拇指,心服口服。
此时,小赵的眼光依然犀利,那种从他骨子里面透射出来的美术天分,使他的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还有自信和满足。
他全方位打量着面前悬挂着的灯笼,灯笼的大小,形状,颜色,用来悬挂灯笼的那条线,他都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端详。
最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打算从梯子上下来。
小李站在灯笼的旁边,也在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灯笼,她,是这个公司十年的老员工了。
她说,这个灯笼悬挂的高度太低了,有失美感,并且,跟周围的装饰物也不协调,应该把悬挂灯笼的线收起一半,将灯笼挂的更高一些,这样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小李,初中毕业之后,由于家境贫寒,便将中考第一名的录取通知书丢在了火堆里,付之一炬。
当她坐上开往大城市的火车时,母亲牵着弟弟的手,站在车窗外,静静地看着她。
弟弟身上背着一个破书包,一会离开车站,还要去后山的茅草屋学校上学,母亲还要去田地里除草,晚上回家的路上,还要到药店给卧病在床的父亲买药。
小李来到大城市之后,就进入这家美术设计公司上班了。
开始的时候,她在公司里面做清洁工,扫地,倒垃圾,清理厕所。
后来,小李在会议室里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会议室的白板上遗留下一张美术设计图纸。
她从身上拿出一支铅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就当暂时休息了一会儿,画完之后,她无聊地笑了笑,便拿着拖布和扫把离开了。
第二天,公司美术设计部的总经理将小李叫到了办公室,针对那张小李勾画的美术设计图纸,两个人聊了很久。
第三天,一大早,小李便坐进了美术设计总经理的助理办公室里,从此,她便拿起了画笔,滑动着鼠标,公司大大小小的美术设计图纸,几乎都有了她的落款签名。
我是美术学院的高材生,我觉得,这个灯笼悬挂的高度是最完美的,小赵说着,扬起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和姿态。
小李将双臂交叉在胸前,昂首挺胸,俊俏的脸上,显露出一副不容挑衅的神态。
她说,我是这个公司的老员工,在公司的设计领域,已经工作了十多年,拥有着丰富的美术设计工作经验。
并且,我的美术设计作品,一次又一次地为公司创造了丰厚的利润,所以,我有着足够的能力和资格改变这个灯笼的悬挂高度,并使之显得更加完美,
不行!我是科班出身的,我是经过系统地美术学习和熏陶,我天赋异禀,对于这个灯笼的悬挂高度,我才最有权力和资格做出最完美的决定,所以,这个灯笼的悬挂高度是最好的,小赵坚定地说。
切!你以前的求学经历再辉煌,你给公司创作了多少利润?你懂得多少公司美术设计市场的常识?美术专业与人们日常生活的完美结合,并产生经济价值,你的熟练程度如何?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然后,在对这个灯笼的悬挂高度做决定,小李冷笑着,嘴角向下撇着。
最后,在公司众多同事的调和下,这个灯笼被取下来了,天花板上的那个钩子,也再没有悬挂过任何装饰物品。
今天是周末,我独自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做好最后一个美术方案之后,我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腰,又喝了一口咖啡,百无聊赖地站起身。
当我走向办公区的落地窗时,经过了公司的杂物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顺手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在杂物间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了那个灯笼。
那个灯笼的表面已经落满了灰尘,用来悬挂灯笼的线也乱成一团,堆在一旁。
我伸手,将这个有点褪色的灯笼拎在手中,左右摇晃了几下,灯笼好像一个挂钟的钟摆,摆来摆去,很沉重的样子。
在小赵和小李的婚礼现场上,我曾经就这样拎着这个灯笼,为他们的婚礼致辞,并且,还向着婚礼现场的宾客们出示着这个灯笼,这个灯笼是他们两个人感情历程中的信物之一。
去年的年底,小赵和小李离婚了,小赵带着他的父母,移民到了外国,那里艺术气息浓厚。
小李带着女儿,回到了老家,在她弟弟开办的一个美术学校里做美术老师,她的父亲已经康复了,在美术学校里面做园丁,母亲每天的事情,就是去学校接送自己的外孙女。
我把这个灯笼上的灰尘清理干净,从旁边取来一个包装袋,将这个灯笼封装好,我不想让这个灯笼上面再落上灰尘。